当年的当年,飞花飘絮,几多情愫,犹记你回眸莞尔,一笑倾城。后来的后来,前生话不尽,几恨别离苦,求而不得的人啊,有些花一生就开这么一次,却是再也不相见。
孟一湘看着眼前王家兄弟为她点的满桌子丰盛菜肴,心下感动:他们俩在雁家的铺子里工作有了半年了,好不容易攒下了些积蓄,可却总是一发工资就要请她吃饭,虽然她知道这是他们表达他们感激的一种方式,可是她每每想到这是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的,心里总是不太好受。
于是她放下筷子,颇有些沉重的看着他们俩。王保王护二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对望一眼,王保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孟姑娘?这些菜不合您意吗?要不咱再点几个?”
“王保王护,我知道你是想要感谢我,但我其实不需要这些的。如今你们兄弟俩好不容易能有个正经工作,应该好好攒钱,将来娶妻生子好好成家才是,不能这么铺张浪费。”
“孟姑娘,您是我们兄弟俩的大恩人,若不是您,我们俩可能现在还在街上收保护费,欺压民众,被人看不起,被人唾骂,或许再坏一点早就被官府抓去蹲了大牢了。所以这一些东西跟您给我们的比起来一点都不算什么。”王护急切的说,他是真的很感激这位不跟别人一样看不起他们的姑娘,很希望她能高兴。
“不,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活得好好的,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什么都不缺的,你们实在不用为我考虑这么多。”孟一湘笑得很欣慰,她就知道这两个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坏,他们有一颗善良的心。
“孟姑娘,我知道了,我们以后不会这么做了,只是这些菜都点了,也不能浪费不是?”王保知道劝不动姑娘,心里想着应该和弟弟换一种方式来报答才是,至于怎么做,还得回去好好想想。
“嗯,那我们快吃吧,不然菜就要凉了。”孟一湘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鱼肉,可刚放到嘴边,一闻到那腥味,胃里就止不住的翻腾,再也压不住那想要呕吐的欲望,俯下身将早上刚吃进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
王保王护大惊,急忙围到她身边,伸出手抚她的背让她好受一些,“孟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孟一湘吐完觉得好过了些,看到这两人焦急的面色,脸上扬起了一个虚弱的笑,“我没事,大概是早上吃坏了东西吧。”
他们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还好不是因为他们请的这餐饭,不然他们一定会忍不住砸了这家店的招牌。
“那孟姑娘,您要不要再吃点,您看您,现在都吐光了,胃里应该没什么东西了,再吃些填填肚子吧。”
孟一湘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那股不适感又涌了上来,她摆手,“还是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会。你们吃吧,吃完也该回铺子了是不是?”
三人从酒楼出来之后,王保他们执意要松孟一湘回家,孟一湘拗不过他们,也只得随他们去了。可刚刚走到一半,头一阵晕眩,她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到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家医馆里,一个白胡子年纪颇大的老大夫正背对着她在收拾医箱里的器材,阳光从外面投进来,在老大夫身上包裹了一层淡淡的光,衬得他像个仙风道骨的仙人……
“大夫,我是怎么了?”孟一湘开口,吐出的声音却涩哑无比。
老大夫转过身来,和蔼的笑着看她,“姑娘醒了啊,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怀孕了还在外面蹦跶,不晕了才怪。”
她又感到一阵晕眩,心里突然间慌乱无比,却感觉大夫说的话里有两个字似乎是听错了,她喉咙紧了紧,艰难地开口:“大夫,您说我怎么了?”
老大夫略有些责怪的看了她一眼,原来连自己怀孕了都还不知道啊!年轻人就是没一点责任心,若是孩子因为娘亲的不负责任而流掉了,看她到时候哭不哭!不过作为医者,他仍是尽职尽责的回答了病人关于自己病情的询问:“你怀孕了呀,都快两个月了……我跟你说啊,这孕妇呢,就应该好好呆在家里休养,哪能像你一样老是在外面跑呢?你这时候情况还不稳定,更需要好好休息了,要保持心情的愉快。”
老大夫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念着,可她却已经什么都已经听不到了。她呆呆的摸着自己的小腹,这里,有她的孩子了?不,这怎么可能呢?她一直不愿想起那个花灯节的晚上,或许是那样的环境下人都是容易受感动的吧,她承认她被段可逸诱惑了,那一晚上的欢愉,竟让她有了孩子么?呵呵,这孩子为何就要来到这个世上,他可知道他的爹娘是不会在一起的?他会做一个没有爹的孩子的,不,不能这样,她的孩子,生来世上不应该受苦难,如果这样还不如不要来!这时候,一个阴暗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产生。
老大夫发现这姑娘完全没有一点初为人母的喜悦之情,反而眉头皱的更紧,脸上的哀伤是想藏也藏不住,他又看了看这姑娘的穿着,刚才一直没注意,原来这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看这情况,是被人骗了,遇见了负心汉?还是孩子的爹已经不在世上?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的事啊,老大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语重心长的说:“姑娘,老夫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若是你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可以来找老夫。不过老夫想要劝你一句,若是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也要等过段日子再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承担不起。到时候你过来医馆找老夫,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孟一湘呆了呆,随即又苦笑起来,是啊,除了这样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生下这个孩子,不,这只会让她的家人亲友为她担心而已。她孟一湘完全没有要家人为她做错的事负责的想法。
“谢谢您,大夫。”孟一湘对着这位慈祥的老大夫心里还睡很感激的。
“姑娘啊,不过老夫觉得这件事你完全没有能力自己扛下来的,到时候你还是得找个人陪着你,这可是件大事。”
孟一湘从医馆的内堂出来之后,就看见王家兄弟二人还在外面眼巴巴的候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们扬起一抹笑,“走吧,我没事了。”
“孟姑娘,您到底怎么了?您的脸色真的好白啊,当时可把我们吓死了。”他们凑上来急急地说。
“没什么,只是胃有些不舒服而已。好了,你们这是什么不相信的眼神啊,大夫都说我没事了,你们还想怎么着?都给我回铺子干活去!”
好不容易劝走了王家两个粘人的兄弟,孟一湘站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别人的喜怒哀乐那都是他们自己的生活,这世界这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是的,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的时候,段可逸永远都不会在她身边。
一个人沿着街走了很久很久,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回过神时发现来到了离苍云书院不远的隐蔽处的一座小亭子里。记得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段可逸三人的地方,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四五岁的样子,因为爹爹好久没回过家,于是躲着娘亲和奶娘偷偷溜了出来,竟也被她误打误撞磕磕绊绊的来到了苍云书院所在的山脚,一直来到这座亭子,却再也没力气上去,也不知道其实她要找的地方就在前方不远处。
那时候段可逸他们溜出来玩,八九岁的少年还不是书院里的学生,只是被家里早早的送了来请孟史岩带着教习读些书。正是天真爱玩的年纪,他们如往常一样来到小亭子里,却发现了一个唇红齿白,哭的抽抽噎噎的精致可爱的女童,简直就像是过年时家家户户门上贴着的画里的年画娃娃。
这便是他们的相遇,一个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故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没了话本里那缠绵悱恻动人至极的爱情。
孟一湘想,或许在当时那泪眼朦胧里看见他的一瞬,就注定了这段故事的结局,不过过了几年,他仍旧还是那般翩翩风度的风流公子,游戏人间,万花丛中片叶不沾身;可她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疯丫头,再不能毫不顾忌的亲昵的喊他可逸哥哥,欢呼着扑向他感受他温柔的有好闻气息的怀抱。
孟一湘蹲坐在亭子里,看着这些年来他们来此留下的各色涂鸦,她伸手抚上不知是几年前段可逸为她画下的肖像壁画:原来他眼中的她是这个样子的啊,那般美好,笑得如此的开心,好像世间所有的忧虑都入不了她的眼,近的了她的身;果真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么?一时遭遇到不顺就再也爬不起来,当初的那个少女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于是再也不复以前的单纯。
段可逸,段可逸……她每念一遍这个名字,心里总有个地方涨的发疼,或许这么多年真的是爱错了,她想着想着,终于放声大哭,悲从中来。
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来的时候,她想到多年前。
多年以后,翩翩公子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