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人尽散去
将军远战,无暇顾及我,我虽然有不断乐观的心情和满腔地投入救济的团体活动中,可是我必竟不是救世主,我越来越有点力不从心,或者说我无能为力了。只要拍电报同陈思思说捐助的事宜,陈思思总是回电,希望我能去香港,加盟她所在的新娱电台。我拍电报要云梦变卖我的那套别墅,云梦总是回电,卖不掉。其实我知道她根本不想卖,一幢别墅在上海只要价格适中,是很容易变卖的。前方没了支援,后方将军也是没有音讯。我空留一腔热情,无可奈何。
学童所的学生也是三天打鱼二天晒网。不过三岁的小孩也得学会乞讨和帮助大人做些为了生存而不得为的累活。
我讲民主自由。在饥不择食的村子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村民很多人养鸡养鸭,鸡鸭笼也只会放在家中,可以想像家不成家的样子,因为一旦放在院落里,半夜是很容易丢失的。
我的生活也是面临着越来越多的困境,一日三餐,自己亲手点火烧柴,而且有时确实没有米下锅。将军派人送来一袋米,每每捧起饭碗,总是吃着流下泪。我总是将一半的粮食分给那些因为饥饿快要饿死的孩子。
其实我也常常面临着饥饿,为了逃避饥饿的折磨,我总是睡到晌午,天一黑,也倒头而睡,这里的生活就是生活在生与死的边缘。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吃上一碗饭而已,那怕没有一样菜。
常常夜深人静时,我拿出压在箱底的足可以回上海回香港的路费,徘徊着。我知道我如果我不回上海的话,我的生活会越来越困难。原本的梦想就是要与将军在一起,在一起品尝胜利的快乐,享受一个女人在丈夫身边的快乐。然而,现在的快乐竟然成为了能饥肠辘辘的人能吃上一口饭。这才发觉,我是心比天高的女子,我怎么能做到让人人都有饭吃,这是梦想,甚至是空想而已。一张因为饥饿的腊黄脸,一双无助的眼神,时时绝望地在我的脑中定格,并深深地折磨着我。
人生总是与期待的违背而驰。我想在妈妈知道我跟随将军并是以第一夫人的名份共赴军营时,可能高兴得夜不能寐。谁知将军走在炮火之中,已经无暇顾及我了。我无心享受上帝恩泽青山绿水,我愿意与村民共度患难,感受生命的美好。
我除了不舍得患难与共的村民外,我还愿意让将军在最近的距离感受我的存生,让他知道只有他成功打每一场打仗,才能更加欢心地面对着我。面对我他一生的期待。
墙上的一面小圆镜子,我也收将起来,我不想照镜子,因为镜子里的我肯定花容失色,镱子里的我肯定面黄肌瘦,镜子里的我肯定心急如焚。等待就是一种痛苦中的幸福,幸福中的痛苦。这种幸福来之不易。可是又是那么地让人绝望地等待。
“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自小就听过别人说过战争的可怕。当兵的总是十有八九会战死的。因为战争就是人与人血腥的拼杀。可是我的将军只是指挥战争的,子弹想打也打不到他,我总是这样安慰并祈祷着。我只希望他平安就是能给我带来幸福。
近几天,总是听说邻近的几个村子血洗了一番,能吃的能用的,都被土匪一劫而空。果然,一个半夜,我听到村子的狗狂犬,然后听到几声零乱的枪响。我知道这个村子虽然地处偏僻,地势险要,交通不发达,但是攀越几座山峰就可以达到邻近几个县,所以我知道这里迟早会引来一场混战的。
一夜就是睡不着,半夜起来,看那些曾让我魂飞魄散的明清********,居然没了一点兴趣。这才觉得那些都是有钱有闲的太太小姐们赏花看月之事,而我每天面对那些多奉为我神的村民已无力了。如果我现在就离开这个村子,无疑会让那些守候家的老妇人,小孩子绝望,一些小孩子只有13岁15岁就被妈妈送去当兵,当兵无疑就是送死。很多母亲送走儿子当兵,在家里哭天抹泪,直到哭得没有一滴泪来。当然报效国家这样的雄心壮志的男儿也比比皆是,但是大多数是为了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从军多少也就是混口饭死。生死由命,也就管不了多少了。我的丈夫是将军,我过得是他们无法想像的奢华生活,我在他们面前就像一个救世主,在村民得知我的身份,才深切感到当兵的人总有机会有出息的,一时送儿子从军聚增,那是生命乃至整个家族的希望。
一天,盲人老太的媳妇,走进我的家门口,连慌乱地将她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并用锅台的柴火灰在我的头发和脸上抹了抹黑。原来是日本队来了,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凶多吉少。
这时保长敲着锣鼓一阵阵的喊:“全体到村口集全,如有冒犯格杀不论。”
我来到村口时,全村人已紧紧地站在一起,盲人老太的媳妇阿炳拉着我走进人群中央。
看到走狗和嚣张的日本人,村民个个眼里闪着怒火,可是手无寸铁的村民只能选择沉默。
“听说,李云风将军的夫人小玫瑰就在这里。你指认,说出来,就绕你一条命。”这时押上一个士兵,原来是为我送粮食的士兵,不想半路上被截击了。
“我说过,我是偷了两袋子米,并不是给她送米的,要知道她是来自上海,她早受不这个苦,跑了。”那个士兵说这样的话,也让村民舒了一口气。还好,将军相信的人不会错的。
这时,又招来保长,保长点头哈腰,看那副奴像,心狂跳起来。
“你见过李云风将军夫人?”
“见过,一口上海话,而且是穿着旗袍,就像年画上那样。美艳动人,你想那样的美人,李云风舍得丢下吗?你们听得传闻,我也听说过,是一些女人为了乞讨,专门冒充将军夫人,好在香阁楼混口饭吃。”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狂笑起来,露出让人恶心的大黄牙。
“你看过眼前的娘门的货色,不是个个象个死人似的。你想必也看不上的。”
保长这时挺着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黄军有话,只要知道小玫瑰下落的,黄军会大大有赏金的,如有知情不报,一律格杀。另外,可以传话的尽量可以传玫瑰,日军只是需要这样会弘扬正义的文笔的女子,只要从了黄军,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看见日本队的头目,从我眼前瞪过,好在,我的样子已没有大上海名记者的锐利,好在我脱尽了上海的奢华风采,没有听卡门之歌时的妖娆无比了。我已锐化为一个偏僻山区的村妇。不过半年的光阴。
人尽散去,我来到了老盲人的家。(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