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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魔鬼的儿子(2)

雪野慧质子细细甄别,文件大多是书写而就,字迹清楚,尤其是梅津签发的659号文件和草场签发的178号文件,都有“另纸批文”。雪野慧质子发现,在659号文件中有一行流畅的水笔字,字迹不是很清楚,右上角盖有篆刻印章“本田”两字。这个本田就是妈妈在笔记本里提到的杀人魔王本田伊山吗?

妈妈说过本田伊山酷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对篆刻很有研究,16岁加入“731部队”少年班,21岁当了曹长。正是这手好字被来“731部队”视察的梅津美治郎看中。加之本田是梅津美治郎的老乡,经石井极力推举,1940年1月,成了梅津的文秘副官。

这个杀人魔鬼在1945年9月以后与熊代草根一同失踪。

雪野慧质子将字条内容翻译了出来:

“将哈尔滨奈良部队官兵40名及所带器材于7月30日至8月6日期间由哈尔滨运到上海一事的命令。”

这一行文字是附着于文件左边的,算是对文件内容的提示。

雪野慧质子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记得第一次听到本田伊山和熊代草根的名字是从舅公嘴里,舅公虽然没有说完“731部队”的经历,但“731”细菌实验的残酷性,曾以本田伊山和熊代草根为例。事后的调查中,雪野慧质子数次听到、看到本田伊山和熊代草根的名字,作为佐官,给她印象最深也是这两个人。现在终于见着了原始文件笔迹和他本人的印章。雪野慧质子不得不承认,本田的字的确淋漓酣畅,一泻千里。篆刻印章笔法老到,刀功遒劲,有着极深的功底和天赋。这两个失踪于二战之后的人物,是雪野慧质子感兴趣的。

两个小时后,雪野慧质子终于有了勇气翻开妈妈的笔记本了。

“平成十七年八月十七日下午名古屋宾馆

看完二口田男送来的文件了。这些文件可谓是来之不易。年初到中国时,在那里待了13天,对正在修建的731遗址馆舍多次参观,走访了13家与731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人。从哈尔滨市一个居民那里搜集到了刻有‘石井部队’字样的碗。回国后我走访了10个731细菌部队的老兵,都证实是部队当时用的碗。两个月前,这只碗重新回到中国。

就是在那次走访中,我了解到了俄罗斯的老太太叶琳娜夫洛娃,她曾是昭和二十四年伯力城审判的记录人员。能从她那里得到的情况,将是非常有价值的。可惜的是找到她家时,她已回到了俄罗斯老家。没人知道她家的确切地址,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间回来。因为签证期到了,我不得不回国。

没想到,寺下登老先生为了还愿,决定要到中国哈尔滨。二口田男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把叶琳娜夫洛娃的地址告诉了他。他真的找到了那些资料。二口田男说寺下登先生还为修建731罪证陈列馆秘密赠了一笔款子,他算是遂了愿的了。

寺下登二郎是真心悔过的,他是看了我的文章以后主动和我联系的其中一个。他虽然没有公开揭露731细菌战争的罪恶,毕竟在为日本国民做着这件事。寺下登说过,参加地方议会选举时,他隐瞒了历史,在国会议员里,却又身不由己。他说如果视情必要可以辞去国会议员。在我调查中,寺下登不仅配合,还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尤其在追查本田伊山和熊代草根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寺下登说,本田伊山和他是同班,但他的性格怪异,除了与比他年长的熊本草根之外,不太与人交流,他用心险恶,做出的事往往令人瞠目结舌。

寺下登送来的文件,至少可以证明‘731部队’进行细菌实验和细菌战争的事实,与一年多来的调查完全吻合,这样更能说明日本国内右翼势力的嘴脸。掩盖历史是想重蹈覆辙呀?

二战结束后,不管是否出于美国的压力,日本宪法鉴于战祸,规定‘放弃战争’。向世界宣告了‘永久放弃以武力解决国家间的争端,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斗力,不认可国家的交战权’。这些规定并没有削弱日本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反而使经济迅猛发展,国民总产值名列世界前茅。这一事实足以证明了和平对经济与社会发展的重要性。

战争只能给日本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寺下登同意这样的观点。

二口田男说,确定本田伊山与熊本草根的调查很快就会有进展,他会及时把消息告诉我。

平成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札幌

接到二口田男的电话,我还开着车在回家的路上。赶到家里,那份快递已放到我的信箱里。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资料。

这是一份名古屋警察局文字鉴定书,检材是一份来自东京中江史雄的笔迹。一份却来自我手里文件的复印件。这份文件是寺下登二郎从中国的哈尔滨搜集到的。是关东军司令部于1940年7月25日下达的丙字659号命令,文件的左上方有一排水笔字,水笔字成了中江史雄的罪证。

中江史雄是日本‘中江刚提财团’的总裁,1923年出生在东京的一个郊区。从小在东京就读,1936年从军,参加过太平洋战争,二战结束后回国。从事贸易活动。1976年12月5日,在日本第12次大选中,从公民党转向自民党,成为党大会干事长。

‘中江刚提财团’,是重新修订历史教科书委员会的16个财团支持者之一,中江本人虽然没有直接公开否认历史,但在国内发生的一系列右翼活动中,却是公开的支持者。

1993年,细川护熙当选首相成立内阁,在他答记者问时称: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是‘侵略战争’,这引起右派势力的强烈不满,自民党的三个后援组织——-‘报答英灵议员协议会’、‘遗属议员协议会’、‘大家一起来参拜靖国神社国会议员会’,逼迫细川承认所说的话是错误的,专门成立了‘历史研究会’,所谓要‘确立以公正史实为基础的日本人本身的历史观’。接着组织出版了《大东亚战争的总结》一书,这一系列右翼活动,中江史雄是这一研究会的重要策划者和名誉会长。这一点媒体作过全面的报道。

这几年,中江在政坛上十分活跃,据媒体称:今年10月的第18次大选,中江可能会成为首相内阁成员,角逐文部省大臣一职。

大约在两个月前,寺下登二郎告诉我,中江史雄可能是731一部的本田伊山。

寺下登有这样想法好长时间了,他是从他的身材和一手好字里看出来的,但最后确认还是在半年前的一次议会会议上,他们恰巧坐在了一起,尽管中江与本田的外貌不尽相同,寺下登还是从中江的眼神和声音里证实了他的怀疑。

此后,寺下登对中江作了一系列的调查,发现他1936年至1945年的服役史填写不清,并且造了假。寺下登二郎有战时本田伊山留给他的篆刻印章,到中国哈尔滨谢罪时,顺利搜集到了本田伊山的文字。将文字与篆刻印章一同送到名古屋警察局检验后,认定同一。

本田伊山,这个有着恶名的‘731部队’队员,却是当今日本红得发紫的中江史雄!

寺下登二郎还专门警告我,拥有这些资料会很不安全。

平成十七年八月二十八日下午札幌

昨日一早,我将重要的文件资料带到了学校,我想尽快将有关本田伊山的调查材料整理出来,抢在选举前公布于世。

今天下午,接到了赤尾的电话。

赶到家时,赤尾在客厅里踱着步子,显得很不耐烦。看到我,像是用了很大忍耐才压住自己火气。

因为我对日本军人在中国进行细菌研究和细菌战争的揭露,与赤尾有过多次交谈,各自坚持自己的观点,每每不欢而散。赤尾是自民党,地方议会议员,虽然没有公开支持右翼势力,内心却不想承认日本军队进行细菌战争的事实,或是在许多事实面前,刻意回避。赤尾出生农民,骨子里天生懦弱,他不想得罪议会里的强硬派,也不想失去他现有的地位,希望着成为国会议员。

当我走进客厅时,他竟没让我坐。

‘美玑子还在继续调查吗?’他没看着我问道。

我回答是。他转过脸对着我放大喉咙道:‘您懂得政治吗?’谈话变成了斥责。我知道他说的政治。日本现代政党制度作为日本宪政民主制的重要载体,使日本现有自民党、民主党等6个政党竞争激烈。1955年,自由党和民主党合并成立自民党,在大选后组建了自民党政权,独揽政权38年。自民党在1993年的分裂使其丧失议会多数,沦为在野党。结束55年统治,自民党想夺得并且保住自己的政权,就要保持良好的社会公众形象。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这大约就是赤尾称的‘政治’。

我说我知道。

‘如果照您做的,让自民党里出现这样的人,就会成为他党攻击自民党的焦点,即将举行的大选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听他这么一说,我感觉到了惊讶。赤尾怎么知道我可能要做什么。我问他出现什么样的人。他觉出自己失言,蛮横地说:‘这个您不用管。’这种口气是我们结婚多年来没有过的。

‘既然我们把话讲开了,我告诉您,放弃面前的揭露。这不但对您、对我、对整个政党都会有利。这才是大局。’

我问他:‘事实呢?事实怎么办。难道我们允许一个随意切开孕妇身体直接从腹腔内扯出婴儿的杀人犯,成为日本国的大臣吗!’

赤尾认为那是无稽之谈,不可能会有人做这种事。他说必须要有事实说明这个问题,不要被别人利用。我不想告诉他事实,我即将公布的也许不是事实,只是将所获得的证据和取证途径告诉世人,让世人来评说真伪。

我们谁也没说服谁。我知道赤尾的压力,但是因为细菌战死去的中国百姓呢?相形之下,赤尾和他的政治显得微不足道了。

平成十七年九月四日晚札幌

我没回家,那个家已没有了温暖。

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寺下登二郎为什么帮我,是不是赤尾所说的有‘利用’的成分。寺下登是名古屋的财团巨头。但他一直是低调政治,低调处世。他厌恶党内派阀斗争,一直有意弃政从商,只是他在名古屋很有名望,每四年的议员选举都会成为候选人,并高票额当选。寺下登可以直接公开和右翼势力斗,用亲身的经历说明细菌战争给中国带来的伤害。但他是议员,带来的风险不光是政治上的,还与支持右翼财团之间经济上的牵制相关,这可能是寺下登没有直接与右翼势力接触的重要因素。寺下登并不是一开始就找到我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与他作了一次长谈,对我的执著与信任,让他将一些重要证据交给了我。我想我们的合作只是出于对历史与良心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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