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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只手枪作寿礼

这年正值黄金荣59岁,他早就准备好了庆贺60大寿。因为上海有钱人家的风俗,做寿是做九不做十,就是说59代之以60。黄金荣每年逢到小生日尚且要热闹一番,不要说这年逢着大生日了。

当年黄金荣50岁做寿时,因上门祝寿的门徒太多,钧培里黄宅偌大的地方酒筵摆不下,只得用吃翻桌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这次60做寿,寿筵就设在沪西漕河径的黄家花园。那里地方宽敞,厅廊也多,要摆设一两百台酒筵是没有问题的。这事黄金荣早有打算。为了要整顿门风,重申帮规,寿诞前日先来开设香堂,收受一批门徒,然后再行做寿,并借此大会门徒,处理帮内杂务。

这天,黄家花园大厅里,大设香堂,其点缀和气魄远远胜过聚宝茶楼,收门徒的人数也较过去为多,约有二百名左右。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中堂悬挂着一副特大的关羽画像,画工精细,画像栩栩如生,威武庄严。像前缀以绢帘。香案前燃以檀香木,扑鼻的异香飘散到全室。案前烧檀香,据说是关羽的灵魂闻到就会降下凡尘。

黄金荣这次招收的门徒,诸色人等均有。仪式由金九龄、程锡文、夏士奎、朱祥生四个门柱主持。另外还有司仪师、司礼师、引见师等人参与其事。

仪式于晚上8时开始。因隔天就是黄金荣寿诞之日,故而开香堂不另备筵席。门徒的名单,事先已由帮闲们缮写在红帖子和小折子上,交黄金荣批准。不知为什么,这次开香堂除了仍挂关羽像以外,其他又与“青帮”差不多了。开香堂时,大厅上灯烛辉煌,气氛严肃。来赶香堂的人都坐在厅旁长椅上。约二百名将要入门的“空子”列队站在廊下,由唱名师按名单分两边点唱,应点者走入大厅,50名为一排,列成4个长队,在香案前肃立。在厅里铺着大红地毯,黄金荣高坐在关羽画像东端的大交椅上。有顷,一个门柱传达黄金荣的训话:“入门是否自心情愿?若是自心情愿的,举起右手;如若不是自心情愿,这时还可以退出门外。”“空子”们听了训话,一齐举起右手来。帮闲们逐个点视毕,说声放下,众“空子”一齐把手放下。于是由司礼师喝声:“下跪!”众“空子”一齐跪下。就在这时,司仪师率领几个帮闲,各人手捧一只白瓷小坛,坛里装有清水,还有两只长柄小勺子,捧到“空子”们面前,叫他们各喝一口,名曰“净口水”。

这“净口水”是“空子”入帮的第一口水,好比婴儿出生时吃第一口奶水。“空子”喝过“净口水”后,就是进入门槛的帮里人了,此后不得胡言乱道。“净口水”喝过,司礼师又大声喝叫:“跪下!”众人又一齐下跪,司礼师这时高唱:“一磕首!二磕首!三磕首!”于是众人向关圣帝君像磕过三个头。接着,司仪师和司礼师又引他们来到老头子黄金荣面前,同样跪地三磕首。新门徒行到第三磕首时,老头子从坐位上站起身来,向新门徒回礼一鞠躬。这一鞠躬的意思是“受礼不宜过分”。新门徒在老头子面前磕过头后,再由司仪师递给第一人一支香,然后依次向右传递,直至最后一人为止,名为“传代香”。不问可知,这“传代香”的意思,是要把黄金荣的衣钵,让徒子徒孙们一代代传下去。新门徒依次递过“传代香”后,司礼师陪引新门徒向来赶香堂的长辈行礼,再到老头子座前站立。这时坐在上面的黄金荣便开腔训话,内容无非是要新门徒谨遵家法,不得不适师训,败坏门槛;不得仗势欺人,做昧心事;不得藐视尊长,自相攻讦;不得独自荣身,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等一套。

黄金荣训话完毕,新门徒再在老头子面前下跪一磕首,以示谨记师训。又向众把兄弟一鞠躬,然后由司仪师唱名,每人分发一只蓝色泥金小摺子,内写家法、帮规和各种“盘海底”帮内术语。黄金荣虽然自立一个既不“青”又不“红”的杂牌门槛,但是其海底术语与原来“青帮”没有区别。此后,司仪师又领新门徒到“关圣帝君”像前跪下盟誓道:“如不遵师训、破坏家法,神人共诛,决无善终。”再磕三个头,仪式才全部结束。黄金荣这次收徒,每名贽金按20元计,又到手大洋4千元。

次日,黄金荣寿诞,事先已由他的得意门徒作了妥善安排。小东门大吉楼菜馆老板任阿堂、老北门鸿运楼菜馆老板周一星、大世界对面三和楼菜馆老板陈贵法,都是黄金荣的门徒,承包这次寿筵。当时,估计黄金荣手下已有门徒3000,门生500,这么多人虽不能全来,每桌如坐10人,最少也得准备三百桌酒筵。这样大规模地置办酒筵,确是罕见。单是卡车装运鱼肉菜蔬,也要搬运十几卡车,另外还要装运碗盆和桌凳。因此沪西道上卡车驰骋不息,盛况空前。

寿筵分为三等,门徒们都吃大众酒筵;门生们吃比较丰富的酒筵;还有几桌特备的鸡尾酒宴,是黄金荣特地招待门生蒋介石的。

果然,这天蒋介石特地从南京赶来上海祝贺,并随身带着卫队百名,前呼后拥来到黄家花园。此时,黄金荣早已得知这个消息,率领一班把兄弟恭候在花园大门外。师生见面之时,手把手分外亲热。蒋介石进入大厅,在寿诞案前立正行了三鞠躬礼,这时黄金荣急忙向前把手挡住,口称:“不敢当!不敢当!”然后将蒋介石迎入花厅,坐于上座,彼此谦逊一番,这且不提。

大厅中间本来挂着关圣帝君的画像,因这天是黄金荣的生日,就叫关圣帝君暂时退位,躲避一下,另挂上了福禄寿三星图。看来神武的关圣帝君,也只好听从黄金荣的安排了。

这次蒋介石专程来沪祝寿,当然要吃鸡尾酒宴。主位仍然是黄金荣,左首坐的是蒋介石,右首坐的是虞洽卿,下首作陪的是蒋介石在交易所里共过患难的朋友,如徐青甫、孙橡珊、朱同阳等人。彼此多年故交,相见毋须客套,既已入座就位,就在乐队吹奏声中开宴,共同举怀为老头子祝寿。真是杯盘交错,好不热闹,话今谈昔,分外亲热。这天主事总管张啸林上窜下跳,左指右挥,好不威风。一面安排堂会演出,以佐总统门生的余兴,一面吩咐特备酒筵十桌,招待总统的卫队吃喝。

是晚堂会演出,原先戏目安排很多,因考虑到蒋介石的安全和时间关系,就只演出五出折子戏,贺客还一致要求杜月笙的爱妾孟小冬演出了《搜孤救孤》。堂会结束后,蒋介石回到事先安排好的法租界的锦江饭店下榻。

蒋介石这次祝贺老头子黄金荣60大寿的贺礼,既不是银行里的银票,也不是延年益寿补药,而是一支德国制造的手杖式手枪。这支手枪,似手杖模样,乌黑而发光,手杖的弯把处有机扣,而手杖外表却看不出扣机的痕迹。蒋介石把这支手枪双手敬送给老头子时,还在老头子和众把兄弟们面前作了实弹射击表演。黄金荣收下这支珍贵的手枪,欣喜若狂,爱若珍璧,就此藏置秘处,不让外人观赏。

次日,蒋介石要从上海去奉化祭祖扫墓,事先租定了虞洽卿“三北轮船公司”新宁绍的轮船。他此次来沪时,共带卫队500名,那天去给老头子拜寿时,只带去100名,其余驻扎在城外水神庙和泉漳会馆两处。这批卫队自恃是蒋介石的侍卫,人人两眼朝天,个个神气十足,到处乱闯,正因为如此,又闹出一件不大不小的涉外事件来。

当天中午,大约12点左右,蒋介石还在锦江饭店宴请宾客,这批卫队已等候在东昌渡“三北轮船公司”码头附近。因离开船时间还早,这批卫兵便两两到处乱闯。其中有几个竟闯入了法租界地区。当时租界里规定不准中国武装士兵进入,如要携带武器出入租界,必须通过外交途径办好手续才准通行。法租界小东门巡捕房的法国巡捕,看到中国士兵身背枪支闯入法租界,便出来干涉。法国巡捕不来干涉,万事全无,这一干涉,这些人岂肯乖乖退出,于是吵闹起来。这一吵闹,本来尚在华界的士兵也纷纷入内,仗着人多势大,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个法国巡捕裹胁到华界。

法国巡捕首脑见状,一面下令坚守巡捕房的大门,以防这批卫兵乘机冲入,一面用电话报告上级请示处理办法。法租界总监立前龙得到这个急报,又电告法国驻沪领事馆。法国驻沪领事甘世东得悉,顿时大发雷霆,认为中国武装军人绑架法国巡捕,违犯了两国间的规定,有碍法国的面子。正在想办法之际,又得到报告,说是中国士兵开始构筑防御工事,便也叫数十名华捕和安甫巡捕到交界处警戒。就在这时,消息传入了蒋介石那里,他深恐事态扩大,就亲自下令立即释放法国巡捕。于是双方撤走对垒武装人员,谁知法国驻上海领事甘世东和法租界总监立前龙不肯罢休,向蒋介石提出抗议,要求肇事者向那名法国巡捕陪礼道歉。蒋介石听了以后,不由大怒,奉化也索性不去了,就命令全部武装警卫队开入法租界锦江饭店附近警卫,准备要和法国人大干一场。

黄金荣见此,内心非常高兴。他想,只要蒋介石态度强硬一些,摆点颜色给法国人看看,不怕你法国人不瘫痪下来;待法国人无计可施的时候,定要前来求助于自己,那时,他既可杀杀法国人的嚣张气焰,又可讨好自己的门生。

事情果不出黄金荣的预料,甘世东和立前龙见蒋介石毫不妥协,不由慌张起来!其实,他们是看错了对象。这件事如果是发生在地方官员身上,他们一提出抗议,定会讨些便宜;如今此事是发生在蒋介石的卫队上可就不同了!无可奈何,甘世东不得不偕同立前龙来到钧培里黄金荣处,求他出面斡旋。黄金荣在法国人面前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其实他这样做,无非是让蒋介石去做人情。这位门生自然心领神会,待到次晨,便率领卫队浩浩荡荡开出法租界,乘新宁绍的轮船到奉化扫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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