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这章主角没有戏份
长安本不叫长安。
大兴城也本不叫大兴城。
在青藤的古语里，这里被称为“帕拉卡卡”。
光耀之地，天穹直视的地方。帕拉卡卡。
在柴纳斯人自天而来前，这里一向是作为青藤王冬巡的终点而存在的。
仔细想想，并不是每一任青藤的王都雄才大略，这一任的那个“愚王”就很是平庸嘛，所以说不定在此之前，青藤的王们依祖律冬巡时，所想的大概是在这里避寒罢。毕竟在寒冷的冬日里，一个能让你在温煦的暖阳下躺上一整天的地方是那么的珍贵。
而自此处名长安之后，青藤，便再也没有王冬巡了。
在唐人于此处风水最佳处建大明宫后，青藤开始了或者三年一次或者五年一次的冬征。
冬征，那又是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了，对于青藤而言。
而在柴纳斯的长城屹立于大地之上后，青藤的冬征也划上了句号。
宣化二十四年，春分。
有人于申时于紫宸殿落子。
执黑子者唐皇，执白子者明彻。
如果让那些个朝政时喋喋不休恍若每时每刻都在为这个国家这个皇室呕心沥血的臣子们知道，每年的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之后，明彻都会和唐皇在紫宸殿手谈，那恐怕明彻在长安的那座小而雅致的府邸的门槛估计都会被踏破了。
而明彻涧，大约也会多出很多，很多的婚约者罢。
“和你的如龙小唐刀谈完了？如何？”
唐皇祭日后，闲下着白衫。
于礼制不和。
但在大唐，只要他顺心，便不必管礼制。
“大事可期——这里臣是不是应该这样回答呢。”
将手机随意的揣入衣兜内，明彻从黑玉制的棋篓内捻起一枚白子，挑了个看起来顺眼的位置按进了棋盘。
“你怎么能这么下。”
唐皇看了眼棋盘，皱起了眉。
当然不是因为明彻这步棋下的有多么精妙。
“你起手不精，落子乏力，布局不稳，收官溃乱——”
他抱怨道。
“——而且还悔棋赖子，简直就和市井泼皮一样无赖，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手谈啊。”
明彻接过了唐皇的话头，绘声绘色的替他抒完了抱怨。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明明都是我先开始的，落子也好，抱怨也好，怎么现在就都是你的了呢。”
唐皇喃喃。
“皇上，您刚才那些话，要是放在外面说，估计是要被打死的。”
“知道知道。”
唐皇不耐烦的挥挥手。
“和你这种臭棋篓子手谈，真是白瞎了这春光。”
坐在阴影处的唐皇叹了口气。
明彻昂头，一副熠熠然的样子。
唐皇看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
“喂，朕可没夸你啊。”
“臣知道。”
“那你干嘛一副这么，这么得瑟的样子。”
“因为皇上想要晒太阳，就必须得下赢臣呀。”
明彻歪着头，看着唐皇。
唐皇长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臭棋篓子。”
而后，落子。
又是一手精妙的好棋。
“朕要收官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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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并没有手里的刀来的暖。
离开望川已然十年，甲子本以为自己早就忘却了自己本来的身份。
他是兄弟会的甲子。他是藻泥会的天下行走，他被称为来自阿斯加德的屠戮者，他是二十四岁一刀断江入如龙的天才唐刀。
但他自己知道，甲子此人，不过二十年前当代明彻落下的一枚棋子。
困局子，过河卒，赴死之徒。
自己的生命本应在四岁的那个冬天就此完结，是那个男人让其得以延续。
他从望川流浪的野狗中找到自己，护佑自己度过那几个自己本来熬不过去的冬天，为的却是十年后自己对他儿子的背叛。
一切不过等价交换。
他救下自己，教会自己为唐人的一切，却在最后逼自己放弃唐人看的比命还重要的尊严行苟且之事。
一命换一命，四岁的甲子答应了这个条件得以活下来，而十四岁的甲子为了这个承诺放弃了挚友放弃了一切只身单刀出望川。
如果不是遇见了自己的师傅，名为柳君寻的棋子一辈子也无法再见明彻涧。
虽然君寻这个名字都快被自己忘记了。
明彻武夫，明彻武夫。
这个男人就算是伐谋，也延续了明彻家一贯的金戈铁马的家风。
落一子看一步，行一子归一子，落子不生根。
就好像他早年所说“能动手绝不多废话”一样，他的棋风如此直接，如此粗犷。
所以当他的棋子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了，换在别的门阀，自己这种在长大后有可能成为门阀继承者心中刺的存在早就被秘密赐死了吧。
哪还走得到和原先执棋者相同地位的这一步。
“今日见君如龙，吾幸甚，愿来日见君如龙，君幸甚。”
在那个在甲子心中原先是个老流氓的男人，如此文雅的对甲子祝诺而挂断通讯后，甲子这才多多少少的理解了自己十年的艰苦换来了什么。
困局子破阵而出，过河卒回头断江，赴死之徒可选择不死。
甲子已然如龙，已然位同明彻。
自己已经不再是他人的棋子了。
甲子明白，就算自己现在叫醒明彻涧，把一切的事实告诉他，那个明彻也毫无办法。
但他不打算这样做。
这个世道，没有手头的刀更暖。
所以明彻涧只能靠自己破局，话说回来，明彻涧其实也是那个男人的棋子把。
自己和小涧的区别，只不过是一人早已定下可为执棋人的未来，而一人需以死越龙门方能解除一切束缚。
所幸，甲子已如龙。
“不然以后都没法和小涧当朋友了呢。”
甲子喃喃道。
不知道为什么，甲子突然很想喝酒。
他从怀中掏出酒壶，里面装着从望川装回来的三年青。
他把壶口对着嘴，小抿了一口，酒液含在嘴里，香气与辣味刺激着口腔。
酒至口内，咽下便是唯一的目标。
但名为甲子的男人，此刻找不到自己的目标。
师傅的仇怨，与小涧的关系，兄弟会的任务，还有一入如龙便会袭来的“英魄”的邀战。眼前的事当下的事如此之多，但没有一样值得甲子用心去对待。
说到底，断江如龙这件事对甲子而言太没有实感。
他本来打算死于明彻重骑的蹄下。
四岁到十四岁，他为明彻而活，明彻涧的目标就是他的目标，他只是提前将这些目标提出来。
而后，在他十四岁那年，为了让明彻涧能够摆脱他的影响，他只身出望川。
十四岁之后直到遇见师傅之前，甲子活的和四岁前没有任何区别。
无他，寻死而已。
三四岁的柳君寻和野狗抢食，活于望川的阴影中，十四岁之后的他只身匹马单刀，向一切自己所见到的可以为敌者挥刀。
他向大山挥刀，向拦路的强盗挥刀，向藻泥会的“歌者”挥刀，向所有刀势胜过自己的唐刀挥刀，向所有自己看不惯的事物挥刀。
一路挥刀，人未死，刀势如狼烟直冲云霄，一气三十里。
然后他见到了那个当时还叫做甲子的男人。
他挥刀，刀意是自己取的开山，刀势三十里。
他的师傅一刀断江，断绝了他的横刀意。
他本以为，刀意断绝气机干涸的自己应该死在倒下之处。
唐人横刀，战死之处即为坟头。
“年纪轻轻的，刀势一股子死意作甚？”
那个男人嘀咕了一句，拎着自己入了兄弟会。
然后自己重新练刀，很快刀势再复三十里，改名甲丑，与乙子搭档，跑前跑后的帮这个懒惰的少女忙活。
那时的甲子，为他师傅，为兄弟会而活。
直到大半年前，他师傅开始教他练刀。
大概那时，他的师傅就已经明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了把。
师傅离去，他改名甲子。
师傅不准他复仇。
又开始没有目标了。
明彻就是这个时候联系上他的。
于是他青衫横刀离阿斯加德，打着替兄弟会寻找天选之人的名头替明彻最后办了几件事，干掉了几个人。
刀势入瓶颈，他被称做来自阿斯加德的屠戮者。
而后，他在映秀楼见到了那个孩子。
一样是四岁，一样是离家，一样是被家人遗弃，一样是孤苦无依。
但柳离很平静，平静的让他嫉妒。
而他嫉妒的不仅仅是柳离的平静，还有柳离的运气。
这份嫉妒，大概是他刀势入如龙的一份助力。
甲子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了一个把自己当作棋子的男人，所幸那个男人棋艺不佳，落子不生根，甲子才得以脱离棋子的身份。
而柳离遇见了甲子。
甲子此生不负与人。
所以甲子很嫉妒。
所以甲子断江入如龙。
但即使入了如龙，他也没办法为师傅报仇。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一把唐刀在锋利，也斩不断“英魄”和天地的联系。
他的师傅早就证明了这点。
所以甲子很茫然。
直到枕着他大腿的少女发出了轻声的呢喃。
“甲子……喜欢。”
就在那个瞬间，甲子突然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兄弟会甲子，二十四岁如龙刀。
曾经为一个家族而活，也曾经为了一份恩情而活。
但今天，他与之前不一样了。
今天开始，他为自己而活，为乙子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