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穆霈寒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有人要来一般。
虽然仇雨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可是在当今在北斗井边上看见那个惨绿身影时,心里还是微微悸动子一下。“王爷听到我的脚步声了?”仇雨有些奇怪的问过他。
穆霈寒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指了指地面上仇雨的倒影。
“你好像知道我会来似的。”仇雨又奇怪的问道,此时他已绕到了他的跟前。
“第六感。”
“哈?何谓之‘第六感’?”仇雨听到个完全不明白的词,自然疑惑不浅。
“抱歉,我一时竟溜出方言来了。大约就是‘直觉’的意思。”
“方言?穆王爷的家乡不在顺天府吗?”
穆霈寒终于回过了头,“不在,我和你一样,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今天夜里几乎没有月光,但满头星斗却很明亮。穆霈寒坐在井沿上,眺望着头顶上的北斗七星,说完最后那句话后就缄了口,一直未再多言其他。仇雨看向了那北斗井,深井里头果然倒映着完整的七星,盈盈水面上泛着星光,波折如曲,十分巧妙。如此奇象也可谓罕见,只是可惜了,明日村人就决定要将此处填满,怕是日后很难再见到此景了。
“多看几眼吧,明天可就见不着这样的奇象了。”
“王爷既然如此怜惜,一个命令不就能留下这井吗?”
“留下有什么用?净是镜花水月的东西,还不如这一顶星空实在。细草微风岸,危墙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穆霈寒望着一轮勾月,突然想起了某首古诗,便轻声吟了出来。
仇雨只是听他用淡淡的落寞吟诵着,禁不住讽笑一记,“王爷难得忧思啊。王爷独自在此,就不怕再有刺客前来吗?”
穆霈寒仰着荧白的脖子,看着一顶星空,莞尔一笑,“这附近早就安排好我的待卫了,只是我特别交代,如果你来了,他们就不必现身。”
“那可真是多谢王爷的另眼相待啊。不过,这里毕竟死过人,王爷大半夜的呆在这里,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
“比起你脸上那块鬼东西,死过人算什么?再说了,我又没有不敬之意,怕什么?”
仇雨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心想,他哪里知道如果把这块面具取下来,里头的疤痕反而更教人恐惧吧?
“你的脸到底长啥样?”不想穆霈寒却突然转过了脸来,好奇的上下打量起着仇雨的面具。
“丑到会吓着王爷的。”
“这天下怕是已经没有东西能吓着我了。”穆霈寒微微一笑,突然他的大眼在眶了转悠了一下,就像是想到什么损事儿一般,突然冲仇雨伸出了两支光洁的手,他巧笑而道:“仇捕头,我给你变个戏法如何?”
仇雨皱紧了眉头,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变什么戏法,能看得清吗?可人家毕竟是王爷,这面子还是卖的。“那就劳烦王爷了。”
穆霈寒煞有介事的在仇雨面前晃了晃削葱十指:“你可看清楚了,我的手上并没有任何东西。”
仇雨配合的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突然穆霈寒朝他疾快的伸出了手,绕到了仇雨的话耳根后头,差点没戳进他的眼睛里!他的手只在仇雨的后脑稍一停顿,就又抽了回来,此时手中竟就多了一片半掌宽的树叶。
仇雨有此示可思议的看着他,“王爷真会变戏法?”
“是随变戏法的玩过几年,怎么样,技法还成熟吧?”
仇雨点了点头,又是一阵钦佩:“厉害!”
“那我就再与你变一个。”说完穆霈寒就又故技重施,再次把空无一物的手伸到了仇雨的脑后,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变出有趣的戏法,而是直接扯下了仇雨的面具!
仇雨那一脸惊讶就那么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他面前。他真没想到,原来穆王爷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要看清自己的长相!
“鬼……鬼啊!!!”随即穆霈寒响彻天壤的惊喊声就用力划落了好容易一直保持着的宁静。
仇雨气愤的瞪大了眼睛,捡起了被穆霈寒随手丢在地上的傩面具,目光透出厌弃,直直瞪着眼前这位没用的男人——穆霈寒居然因为吓着了,倒退着跌坐在地上,一脸好不狼狈的神情。
“王爷,方才小人可就与王爷说过了,小人面具下的这张脸可是会吓着你的。”
“你这一脸的疤是怎么回事?”穆霈寒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才窝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时候被烫的。”
“是被烧的吧?”穆霈寒依旧有些不适应在惨淡月光下那张惨绝人寰的面孔,“你还是快些把面具戴上,别把这里的冤魂都给吓着了!”
仇雨郁闷的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却也早就提醒过他了,没想到回头自己还是被羞辱得如此体无完肤,也罢,反正自己早也习惯了这样的嫌弃。
“听闻你本来相貌不错,没想到却被毁成这样了。”
“王爷口中的听闻与小人大概无多大关系吧?”仇雨知道这是穆霈寒在故意给自己下套,想要逼自己现形。可仇雨不傻,怎么可能会让他轻易得手呢?
“还好活下来是你,如果是你妹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长成这样,我看她还真不如死了算了!”穆霈寒看来并不打算轻易罢手,依旧将仇雨设定成了南宫翩跹而自顾自言。
“王爷,我并没有妹妹。”一听那话,仇雨当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最后选择了要活下去,看来还真是让人失望了?
“还真是滴水不漏啊。”穆霈寒说完又是邪媚一笑。
“我本没有妹妹,何有不漏之说?”
“那你的家人呢?你该不会没有家人吧?”
“有,但都在老家。”
“算了吧,你还是别装了。你都不奇怪我是如何知道你身份的吗?”
仇雨没有应声。他是奇怪,可他要是表达了这份奇怪,不就正好中套了吗?
“上次兴献王府的席宴其实是我要求让所以宾客都卸下随身兵刃的。我仔细研究过你腰上这九尺银丝鞭,此鞭做工精良,绝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布衣捕快能够买得起的,还有那四把刀片,薄如蝉翼,削铁如泥,一看就是出自良匠之手,而南宫一族世代便以造上乘兵器而闻名。随非你能解释得清这样一件上乘兵器是从何而来,否则你永远都洗清不了自己的嫌疑。”
原来如此!仇雨就想自己明明毫无痕迹,为何这穆霈寒能看穿自己的身世,原来都是拜腰上的九尺银鞭所害!
见仇雨找不出话来反驳,穆霈寒又说道:“还有你发带里的银针,只说南宫庄主的夫人出自唐门,深谙各种暗器,你施针的手法豪无保留的再次出卖了你的身世。万幸你平时够低调,又被毁了脸,不然你早就被人认出千百回了。”
仇雨知道已再不能否认,终于松了口,“我是南宫翩跹又如何?”
月光下,穆霈寒的笑意很盛,色转皎然,“终于你不再嘴硬了。我能待你如何?我说过的,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难不成你要报我灭门之仇吗?”
“我不仅要帮你灭门之仇,还要找回你南宫家丢失的凤凰翎。”
“原来你也冲着凤凰翎的。”仇雨不禁又是一记嘲意泛过。江湖只称“得凤凰翎都得天下”,可南宫一族的下场难道整个江湖都没有看见吗?南宫家世代守护神兵凤凰翎,何曾坐拥过天下?最终还不是落了个全族被烬的下场。为何这些人不要执迷不悟呢?
“不,不是我冲着凤凰翎而来,而我的主人惦记着那件会让江湖再掀血雨腥风的东西,所以特意派我找回凤凰翎。”
“皇上?”仇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穆霈寒。
“嘘!”穆霈寒伸出手指抵在了双唇之间,“这可是全天下最大的秘密,你可别说出去了。”
仇雨心中微有颤悠,仍有疑惑,“可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其实没有我,凭你穆王爷的本事也应该能找到凤凰翎吧?”
“这件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不过,既然你已于我坦承,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建议,你呆在安陆州不安全,以后就留在我身边,作我的贴身待卫如何?”
仇雨缄了口,极认真的思虑着什么。
穆霈寒见他不言不语,“我知道你在此,是因为想查兴献王与你南宫一族灭门案的关联,不过我可以先透一点风给你,他只是个棋子,并不是幕后指使!”
“你怎么知道我在怀疑兴献王爷?”居然连他在怀疑兴献王一事都知晓得一清两楚?仇雨心里又是一记暗惊。没错,三年前当仇雨负伤流转至此,本想找兴献王救助,却无意撞见兴献王与屠杀南宫一族的神秘组织的私下来往,由此而怀疑上了兴献王与这事的关系。这三年他虽然面上是安陆州府衙里的一个小小捕头,私底下却收集了不少关于那个神秘组织的线索。
没想到,最后的这点小心思却也被眼下这位深不可测的穆王爷给看得一清二楚。他定睛看了一眼穆霈寒,真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字字珠玑,怎会有人如此神机妙算,且如此谙度人心呢?
“你先考虑考虑,不急于一时。”说完,穆霈寒就起了身,准备离开这北斗井。
“王爷,我能提一个要求吗?”仇雨挡下了将要离开的穆霈寒。
那邪媚的笑意又很快爬上了他的脸颊,“你说!”他爽朗的说道。
“无论是谁在幕后主使灭我南宫一族,我都要亲自手刃这个仇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请王爷到时成全。”仇雨抬起一双森寒的眼睛,不待穆霈寒予以回应,就重重叩跪在下身子,“小人南宫翩跹,愿从此追寻王爷左右,甘为牛马,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好,我答应你。你起来吧,我从不要要我手下的兄弟们行跪叩之礼。”
“多谢王爷!”仇雨感激的直起了身。
“以后你还叫仇雨,你要时刻谨记,南宫翩跹已经死在那场火里了。不过,你可以随欠颜他们叫我‘爵爷’,这样听着才像是兄弟之间的称呼。”
“是,爵爷!”仇雨恭敬一俯身,而字字如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