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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一次看到他微笑

毕小兰下学期就要上高中了。

在西安当中学老师的姑姑,知道毕小兰家里的具体变化,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习成绩,想把她转到西安上学。姑姑让毕小兰把期末考试的成绩寄给她,看看能不能上到西安比较好的高中。没几天,好消息来了——陕师大附中同意接纳毕小兰,让她提前20天,到学校编班测验。

一接到这个消息,家里人高兴的呀!小兰妈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不时地用手揉眼睛。消息没到,她总担心人家西安不要毕小兰。消息到了,又担心毕小兰一个人路上咋走?那个愁呀!哎!一个小女孩子家,这么远的路程,没个伴,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毕小兰说没事的,我一个人能走!人家到外国去留学,漂洋过海,几万里远,也一个人走哩,新疆到西安,才多远的路?我能走,你放心!

小兰妈叫小兰别犟,说,明天若不叫他送,就叫他爸送。反正得陪个人一起去,好容易把你养到十几岁,别叫拐子拐了去,妈到哪找你去!再说,还有大大小小这么多行李,你一个人走,说什么,妈也不放心!

看妈只是流泪,没办法,最后,毕小兰只好妥协,同意让他送。

自从毕小兰爸爸车祸去世后,后爸爷儿俩,经常从乡下来帮助毕小兰家干活,有时活干完了,就在毕小兰家住了下来。

毕小兰懂他们的意思。

但是,毕小兰没有办法。

这两个陌生人一住下来,简直成了多余的人,毕小兰就觉得家里处处不自然,眼睛鼻子都碍事。毕小兰特别不想看到他们,更不想跟他们说话。每天天不亮,毕小兰就上学。天黑透了才回家。一天三顿,毕小兰一个人端到自己房间里去吃,不跟他们在一个桌上吃。毕小兰讨厌看到那两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尤其讨厌他爸那双捡破烂的黑手,动不动就往毕小兰碗里夹菜。他给毕小兰夹,毕小兰给他白眼,心里骂他讨厌,他都不知道。他每次夹给毕小兰的菜,毕小兰一点也不吃,偷偷地丢到桌下边,喂猫。

毕小兰知道,她这样做,妈心里是很难过的,妈希望毕小兰能跟他们好,跟他们说话,叫声爸,叫声哥。

可是,毕小兰办不到,怎么努力,也办不到。一看到他们爷儿俩,总觉得就像小数点后边除不尽的数字——多余!毕小兰只有一个决心,将来一定要考上西安高中,去姑姑那儿读书,一定离开这个家,永远不跟这两个多余的人在一起。

这个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毕小兰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了!

提前20天去西安,那明天就得走。

全家人连夜给毕小兰做准备,忙得整夜不得合眼,给毕小兰忙吃的,忙带的,大包小包,给毕小兰装行李。

忙完了,天都快亮了。

小兰妈说,小兰你明天就要离开家了,今夜,妈跟你睡会儿。

妈妈倒到毕小兰床上,老是睡不着。小声跟毕小兰说话:“小兰,你明天就要离开妈了!妈养你十几年也不容易!……”妈刚说话,就开始抹泪。“哎!妈也对不起你!小兰,你爸车祸死后,妈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走这一步,我一个人挣钱供你上学,越来越困难的,去西安上中学多贵!将来考大学呢?要得多少钱哪!妈身体又不好,家里没个男劳力?????哎!不用说供你上学了,就是每月的口粮也打不回来。要是你将来能考上名牌大学?一年少说要得两三万!这还得靠他们爷儿俩帮我打工。哎!妈也知道你看不起他们。女儿家,人大心大,妈也不怪你。天亮,你就要走了,妈也没什么别的话说,他送你走,你叫他一声哥,好吗?他今年十六了,大你一岁。大一天也是哥哩。哎!其实,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从小没个妈!才十几岁,他爹就让他干大人的活。哎!没爹没妈的孩子都叫苦啊!”

小兰妈说的话,小兰细细地听在耳朵里,不吭声。她知道妈妈这一辈子很不容易。爸死后,她那样困难,也没让她辍学。这一点,毕小兰深深地懂得,她知道这样做妈心里很难受。但要她叫他爸,叫他哥,实在是难办到。为了临别前能安慰一次妈妈,毕小兰把手轻轻地放到妈的手上。然后,慢慢地翻转身去,搂着妈的脖子,表示理解妈妈,愿意听妈的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爷儿俩早早就起来,又给毕小兰忙这忙那。忙完了,一个包一个包地告诉毕小兰,哪个包里是吃的东西,哪个包是用的东西,钱放在哪……都一一点给毕小兰看。并以他们坐火车的经验提醒毕小兰,在车上要注意些什么,特别强调,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不要把头伸到窗外去。上厕所要小心。不要在火车两接头的地方停留。不吃别人的东西,不与陌生人说话。

毕小兰没坐过火车,不知火车上有这么多规矩,只是点头,不作声。看到他们那样真诚,那样坦然,毕小兰很想最后对他们说句话。好几次,要说的话,都想好了,可到了嘴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叫爸叫哥的机会。

说实在的,这爷儿俩,人是好人,一老一小,两个老实疙瘩,来到这个世界上,似乎天生就是下苦力的命,似乎只是为了干活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每天,天不亮就架起大板车大街小巷去捡废品,黑透了,也不见回家。平时,吃好吃坏,穿好穿坏,一声不吭。家里活再多再忙,也不让毕小兰缺一节课。说,念书的人,不能离开书,一离开,脑子就会瓷实的。

不管活多紧,每到下雨下雪,小兰妈还叫他给毕小兰送雨伞,送雨鞋。

其实,毕小兰宁可淋着,也不愿意让他到毕小兰学校里去。每次,一见他走到学校大门时,打老远地,毕小兰就跑出教室,偷偷地去接他手里的东西,不声不响,迅速转身回教室,生怕班里的同学问毕小兰他是谁。后来,他很自觉,一次也不往学校大门里边走,就站在学校前面路旁边的林带里,淋着雨,等毕小兰放学出来。身上披块塑料布,湿透了,他也不敢撑开毕小兰的小花伞。

如果不带偏见的话,其实,他长得并不难看,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乌黑的头发,亮亮的眼睛,眉宇间还带有几分帅气。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太阳,晒得他又黑又瘦。要是命运之神对他公平些,让他像城里的孩子一样上学,敢说,他比班上许多男生都长得好看,他完全有资格成为一名优秀的中学生。

可是,他却很不幸,妈妈早早地去世了,靠他爸把他拉扯大。乡下穷,上完小学,没钱上中学。到毕小兰家来那年才十四岁,毕小兰妈妈想让他继续上学。可他爸一个人起早贪黑捡不完的废品,就早早地拿他当成了整劳力使,他知道,再进学校,是不可能的事了!也就死心踏地整天套拉着一辆大板车,大街小巷里穿梭,眼睛不停地瞟着路边垃圾筒,盼望随时有新的发现,一年360天,天天这样重复着。尤其到了夏天,那单单的肩背上,都要晒脱几层皮。

嚓嘎嚓嘎!嚓嘎嚓嘎!……

特快列车,犹如一条长长的白鳗,全速行驶!穿过村镇,穿过树林,沿着无尽的轨道,一直向前!向前!将毕小兰与家的距离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毕小兰望着车外陌生的村庄,追看道旁每一个陌生的行人,第一次有了离家的感觉,这种感觉,有生以来第一次!毕小兰好想妈妈!毕小兰好想死去的爸!毕小兰好想哭!她知道,这一次离开家,不是永别,实如永别,肯定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一次家的。而对毕小兰来说,家的全部概念,只是妈妈!

毕小兰从车窗往外看,想看到妈妈。看累了,就把头放在面前的小茶桌上,假睡。反正不愿意朝对面的他看。

毕小兰知道,他,正端坐在那儿,双手夹在两腿中间,也在朝窗外傻看。他在看什么呢?毕小兰下意识地朝对面的他瞥了一下,像根木头桩子,不说也不动,眼睛永远是那样老老实实地看着窗外。身上那件蓝底碎紫花的确凉短袖,穿得那样板板正正,一个标准的小乡巴佬!

毕小兰忽然想起来了,这件花短袖,是他爸去年买给毕小兰的生日礼物,毕小兰嫌难看,没要,妈就给了他穿。平时他也舍不得穿,为了送毕小兰,昨晚才拿出来穿。

毕小兰妈看看,觉得不好,这么大的小伙,出远门,也没件合适的衣裳。就给了他二十块钱,叫他到西安大城市再买件合适的衬衫。可他爸说什么也不应,说,在家里干脏活的人不用讲究,钱留给念书人花。硬从小兰妈手里将那二十块钱夺过去,塞到毕小兰的行李包里??????

毕小兰对他看看,对他的花衬衫看看,想说什么,又没说。

他也知道,一般情况下,毕小兰是不会跟他说话的。别的,也没有人跟他说话,所以,他也就一心一意地看着车外不停地闪动的景物线。

光线突然一暗,火车进了隧道!

毕小兰趁机又朝对面的他瞥了一下,无意中看见他额头上那块发紫的伤疤,毕小兰马上想起来了,那块疤,是他来到毕小兰家那年留下的。

那年仲夏的一个下午,天气特别闷热!教室里60多个同学,闷得喘不过气,老师叫同学们各自回家做题。

毕小兰一个人在房间做题,忽听一声雷响,跑出来看看,西北天空,乌云翻滚。小兰妈叫毕小兰快把窗户关了,说要下冰雹!接着又朝废品棚里整理废品的他喊:“小军!你们快回来!要下冰雹了!”

他和他爹赶快码好废品往家里跑,还没跑到家,狂风暴雨接踵而来!黑黑的狂风,卷起地上沙子和草叶,扑得人睁不开眼!忽然间,房上盖的油毡也被大风卷起一角!

妈慌得到处找东西压!只见他眼疾手快!一个蹶子,飞身上了厨房,又从厨房跳上大屋房顶,一时找不着东西,就用身子死死压住那块飞起来的油毡,大声喊他爹递绳子,他们用绳子从房前兜到房后,将油毡兜紧紧压住。

他刚从房上下来,一阵冰雹哔哔啪啪砸下来,一个蛋大的冰雹正好砸在他的前额上,鲜血直流……毕小兰想想那天可怕情景,又偷偷地对他瞥了一下。

一天一夜过去了。

毕小兰觉得,坐火车原来也是很累很无聊的,在一个流动的没有共同语言的世界里,各人想着各人的心思,憧憬着各自的目的地。

同坐在一个车厢里的旅客,根本不知道毕小兰和他是一起来的,更不知道毕小兰和他还是一家人。

毕小兰觉得十分寂寞,几次努力,想跟他说句话。但是,都没有成功。

有时,他坐久了,就站起来,去给毕小兰打杯水来,啥也不吭,那么不声不响轻轻地放在毕小兰跟前的小茶桌上。

毕小兰看书。

他不看书。

毕小兰不吃车上的饭,吃干粮。

他饿了,就自己买一点白饭吃,舍不得买菜。

一会,火车缓缓地在兰州车站停下。

广播员说,停车10分钟。

站台上,许多卖东西的人拍着车窗叫卖。

毕小兰看见一个卖五香花生的乡下妇女,就问:“哎大妈,花生多少钱一包?”

“一块。要不要?”那个乡下妇女拿起一包花生,举在手里,问。

毕小兰拿出一张五块钱。说:“买两包。”

那乡下妇女慌慌地收了钱,先给了毕小兰两包花生。旋即,手在袋子里抓了抓,不找钱,掉头想走。

毕小兰吓得正要喊,只见他眼捷手快,“呼!”一下,从车窗中探出大半个身子,一把将那个乡下妇女的头发抓住,大声命令她:“找钱!”

哦!他那样子好凶也!毕小兰第一次看到他那样不容分说!那样怒不可遏!那样有男子汉气魄!假如那个乡下妇女再不老老实实给毕小兰找三块钱,他准会把她从车窗里提进来!

毕小兰接过那妇女找来的三块钱,转身,刚要坐下,一个刚上车的农村大哥,手里拽着两个大包,一头汗,走到毕小兰跟前,要把行李往毕小兰旁边放,准备在毕小兰一边坐下。

毕小兰讨厌陌生男人靠着坐,身子就往一边的空地方挪,试图挤兑他。

毕小兰还没说话,他马上站起来,说:“对不起大哥!那个座位有人哩。”

那个农村大哥一听,马上又抓起已经放下的包,疑惑地说:“有人?人在哪?”

“刚刚下车买东西去了。”他虎着脸,认真其事地告诉那人。

哇!关键时刻,他竟能使出点小手腕?真是天晓得!

看他那种神情自若的样子,如果那个农村大哥再噜嗦一句,说不定,他会把他的东西扔到过道里去的。

他的态度如此镇定,又穿着件男不男女不女的小花衬衫,那农村大哥肯定将他与当代愤青们想一块去了,便不敢再缠,拽起包要走,又回头对毕小兰看看,又对他看看,似乎把毕小兰和他始终联系不到一块,疑里疑惑地问:“她是你什么人?”

“是我小妹。咋啦?想查户口啊?”他又掉转脸,毫不客气地回击这个强大的对手,让他快走开。

那农村大哥看看,又信又不信,拽着包,继续向前找座。

那农村大哥彻底走远了,他才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安详地看着窗外。

列车又开动了。

毕小兰悄悄地对他看了一眼,危难之中,挺身而出保护着她,毕小兰心里好生感激。很想趁此机会,跟他说话,或者叫他一声哥。但是,嘴张了几张,两片嘴唇重得跟两片大石磨似地,终究没磨出个字来。手,无措地放到口袋里摸……一摸,正好摸到那支旧“派克”笔,心里更觉得对他的亏欠。

还是前年春天吧?那天下午,毕小兰放学回家,发现书桌上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那本新练习本,无端地被人撕去两页。先撕的那一页,明显是写废了,开头还留有几个字:叔叔你……“你”字下边,涂涂塌塌,大概是想在“你”下边加上“心”,以表示尊敬,可是没加好,又重新撕下一页。

毕小兰敢肯定,这准是他在自己的书房里给他甘肃老家的叔叔写信了。马上气不打一处来,哼!越来越放肆了,敢到我的书房来捣乱!打不着山中虎,就拿炕头猫出气,毕小兰大声责问妈妈:“妈!谁乱动我书桌上的东西了?”

妈说没有啊?一想又说:“要么是郝军在你房里写信了。下午,家里的凳子都排到外边晒萝卜干了,他没处坐。”

毕小兰一听,就气得顶妈:“什么好军坏军的?到我房间来干什么?他是什么人?敢到我的书房来?”毕小兰越说越火气越高,添油加醋地放声大赖起来:“看把这笔用的!我不要了(其实,那是支很旧的笔,还是上小学四年级,毕小兰爸给她买的,笔套已经开了缝,用透明胶裹着)!”

毕小兰这样大声嚷嚷,实际是吊起骡子给马听,因为,毕小兰从窗户里看到他从后巷拉着板车回来,正往门口走,正好听到毕小兰说的话。

打那天起,毕小兰发现他每天起得非常早,大约四五点就起床,然后,扶出他爸(实际是她爸留下的)那辆破自行车,在后架边叮叮当当地挂只铁皮桶,悄不声儿消失在黑夜中,去替一家牛奶公司往东山镇上送鲜奶。

从毕小兰家到东山镇,来去有八十多公里,天亮前,还得赶回来跟他爸一起捡废品。

毕小兰妈妈说,这样起早贪黑会累坏的,就不让他去送牛奶。他爸说,让他自己多找几个零花钱吧。

干不到一个月,毕小兰妈实在不忍心,就收了他的车钥匙,坚决不让他干了。

期中考试的前一天,毕小兰放学回家,意外地发现书桌上放着一个红褐色的钢笔盒。毕小兰欣喜地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支崭新的美国“派克”笔!哇!这么好的笔,谁买的!?怕要上百块钱吧?再看看,笔盒下边的纸上,还有三个字:对不起!——毕小兰认识,是他写的字,跟螃蟹爬的一样。

毕小兰拿着那个漂亮的笔盒,心中就跟打破了个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哎!接不接受他的笔呢?到底接不接受呢??……接受的话,觉得自己平时对他太过分了点。不接受的话,又觉得这确实是支难得的好笔,真真实实叫人爱不释手!于是,毕小兰只好来了个闷嘴葫芦不开瓢,心照不宣,将笔悄悄地放进书包里,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天不亮上学,天黑回家,一天三顿,照样端到自己房间吃,跟他碰面的机会更少。虽然,毕小兰嘴上没提笔的事,打那以后,毕小兰确实少给了他许多白眼。

而这支笔呢?一直伴随着毕小兰从初一,一直写到初三,中考也是用的这支笔,或者说,将来考大学,兴许还用这支笔。毫无疑问,西安的几年高中学习,一定还要继续用它。因为,毕小兰觉得这支笔太好用了!写在纸上,滑油油的,出水不缓不急,写字的感觉特别爽!让人随心所欲,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无论你将它斜着写,站着写,还是躺着写,咋写咋顺手。平时,不管是考试,还是做课堂笔记,没一次是因为笔的捣乱,而打断过思路。毕小兰真佩服他,小小年纪,咋这么会挑东西?

前天,小兰妈叫毕小兰再买支新笔上高中,到人家大城市读书,还用旧笔(小兰妈还以为毕小兰用的是爸爸买的那支旧笔),同学们会瞧不起,会说我们新疆人穷。毕小兰说不买,这笔用惯了……毕小兰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身子一震,列车又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停了。

毕小兰手摸着那支心爱的笔,抬起头,悄悄朝对面的他又看一眼,很想对笔的主人说句什么。心里想说,嘴里还是说不出来。就顺手将小茶桌上那两包花生,分给他一包:“嗯,给。”——这是毕小兰上车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一听,很激动的样子,马上笑着转过脸,跟毕小兰说话。先说他不饿,要毕小兰自己留着慢慢地吃。并告诉毕小兰,到西安还早着哩!天黑了,再没有卖东西的了。

由此,那包花生,就在小茶桌的那一边放着。一直到西安,毕小兰收拾东西准备下车时,才将那包花生装在兜里。

虽然乘坐的是特快列车,还是晚点了,夜里十一点才到达西安。

哇!西安火车站好大呀!

车站上,里里外外到处都是涌动的人,使人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人头攒动”这个词。

毕小兰下了车,凉风一激,觉得头晕晕的,根本不知东西南北。在攒动的人流中,怎么看也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毕小兰才真正意识到,已经离开了家!离开了妈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心里真的好想哭!

大概是因为自己胆小的缘故,毕小兰提着包,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往前挤。原先那么强大、那么傲慢、那么不可一世的毕小兰,不知哪去了?突然乖巧得像只小羊羔,小心翼翼地跟着牧羊人。

再看看他,就跟自己的亲哥一样,那么诚心,那么卖力,一边肩上背着两个大包,一边肩上扛着大被卷卷,膀弯里还套着两个小包,走得那么艰难,那么沉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毕小兰,生怕毕小兰被挤丢了。

毕小兰从来没钻过火车站地道,在连队里连火车也没看见过,哪钻过这么深的地洞洞?心里害怕极了!一害怕,嘴也不那么硬了,没头没脑地接连问:“哎!这是走到哪了?哎!走得对不对嘛?哎!还是问问人家再走吧!”

他果断地说:“不问。咋不对?就打这儿出口。”

“你走过吗?”毕小兰第一次喊他“你”。

“走过,没错。走!跟着我!别说话!”他毫不客气地命令毕小兰,不容毕小兰多话。

毕小兰一点也不敢嘴硬,老老实实地听他的。他那种果敢和老练,让初涉世道的毕小兰不得不服,不得不觉得自己脆弱和虚伪。毕小兰心里暗自庆幸,好者听妈的话,让他来送我。否则,这大包小包的,拖不动,扛不动,又不识方向,这会,也许是东西丢了,也许是钱被小偷偷了,早不知都哭成什么样了!

毕小兰跟着他几个弯儿一拐,忽见前方一片柳暗花明!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车站出口处好不热闹啊!

毕小兰抬眼一看,看到人头上举起一溜大大小小的牌子,都是接站的人。

打老远地,毕小兰看见一块牌上写着“新疆毕小兰”几个字,就高兴得大叫:“哎!姑姑接我们来了!那儿!哎!你看,在那!哎!姑姑接我们来了!太好了!”毕小兰高兴得跳起来,嘴里一个劲地哎,哎的。迅速从人空中挤过去,边挤边叫:“姑姑!姑姑!”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士披开人群,一把抓住毕小兰的手:“小兰!小兰!”

“姑姑!姑姑!”毕小兰高兴得哭起来。

姑姑忙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们小兰多有本事,一个人能到姑姑这里来了!”

毕小兰擦擦泪,转身,对站在身后的他一指:“还有他。”

姑姑这才主意到,后边还有个替毕小兰背行李的小伙,忙帮着拿下行李:“谢谢谢谢!谢谢你!一路让你受累了!”问毕小兰,“他是你同学吗?”

毕小兰摇摇头。

“那你妈在电话里说,想叫你哥送,你哥呢?没来?”

毕小兰不说话。

他脸一红说了:“阿姨,我是送小兰来的。”

姑姑明白了,忙叫他一起上车回家。

他说:“不了。俺在车站坐一会,跟下一班车回。家里活多,俺爹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说着,拿兜就走。

姑姑的车开动了。

毕小兰跟傻了一样,光对车外看。

姑姑说:“小兰,跟你哥说再见呀!”

“哥!……”毕小兰从车窗伸出手,觉得心里汪汪的泪,连忙用手捂着脸。

他一听,连忙转过身,笑着对毕小兰挥手。

第一次看到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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