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说,三个人几乎同时都确定声音来自躺在病床上的曹寅。曹寅艰难的抬起了手,看得出他虚弱的很,他伸出的食指微微的颤抖着,而指头指向了周暮。
周暮焦急的走到了病床旁,蹲在了曹寅身边。“谁也不用通知,我知道我自己生病了,我早想到会有一天了,其实能到今天我挺知足的了,起码,我很快乐的生活了好一段时间。”曹寅用近乎全身的力气说完了这段话。他一直紧握着周暮的手,眼睛噙满了泪,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他试图坐起来,可还是没能成功。
“跟医生说,做手术,我钱包里有卡,密码是肖潇生日。”在说这句时,曹寅把目光移到了站在周暮身后的肖潇脸上,还是那么温柔细腻的目光,他再一次用尽全力,挤出了一丝那种只会对肖潇才做出的微笑。
“假如我死了,就把遗体捐了。”曹寅慢慢把手从周暮的手中抽离出来。他转了转眼睛,看着依旧强忍着眼泪而不停抽泣的刘墨。“谢谢你对陌生的我如此照顾,如果我能活下来,我请你吃饭。”
说完,曹寅就慢慢闭上眼睛,侧过头,用一口叹息掩盖住了眼泪流下来时自己哭泣的声音。
假如我们有幸还能在生命即将停摆之前,神志清醒的来回顾一生,我们会有多少情怀被诉说或被掩埋,会有多少情愫得以倾诉或是选择忍耐,会有多少人我们相见却不能见,会有多少嘱托,会有多少遗憾,会有多少惦念在内心腐烂。我们会在结束的一瞬间怀着怎样的心情,悲愤、苦难、遗憾、完满亦或是其他什么。但我们都会怀着同样的一种感觉走上这条路,就像是曹寅在被推进手术室的门口说的那句话“我与我生命中的一切最终也不会有告别,因为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期盼再见。”
手术室门口的红色提示灯在关门之后就迅速亮了起来。这已经是在决定手术之后的第三天。周暮回了一次公司,安排好了工作,给刘茜留下了一张纸条。“我有事要出差,回程时间不确定。”紧接着就驱车赶回了曹寅转院之后的城市,途中还收到了一条来自刘茜满是咒骂的短信。
转院之后他们来到刘墨居住的城市,这座城市的市立医院有着全国顶尖的心脏病专家,周暮和刘墨托了不少关系来到这。
肖潇的脸色苍白了许多,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她的目光从曹寅进入手术室之后就没有转移到别的地方,一直死死的盯着手术室煞白的大门。
周暮低着头,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刘墨买来的罐装咖啡就躺倒在他旁边的长椅上。刘墨坐在周暮对面的长椅上,三个人默不作声,整个走廊安静的似乎都能听见时间滴答跳表的声音。
“肖潇,你打不打算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暮低沉的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缓慢而剧烈的撕开了这种让人压抑的安静。刘墨几乎是在同时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左手边的肖潇。肖潇转过身,冷笑着,她有些凹陷的眼睛在她精致的脸上显得很突兀。
“你们想知道什么。”这个声音让周暮感觉很久违了许多,肖潇的声音变的不再明亮,而是越来越低沉,这是肖潇这几天来说的唯一一句话。
“你说呢。”周暮话语中带着怒气。
“曹寅在大二寒假的时候跟我说,要和我分手。”肖潇顿了一下,看看两人的反应。她看见周暮意料之外的惊讶,而刘墨淡定的多。“我不同意,他就躲着我,我去了他家,找他,可找不到,那段时间我把眼泪流干了。我求他别离开,可是没有。我就喝酒,就撒欢,那段时间我他妈像极了一个婊子。”肖潇声音越说越哑,但她并不感觉难受,泪水从她疲惫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很慢,和她说话的速率一样,抑郁着,阐述着。
“你们不懂初恋的感觉,更不知道他对我而言多重要。我回来之后把以前的贝斯收起来了,换了一把,就因为原先那把琴背面全是他写给我的情话。”肖潇把他的袖子挽了起来,手臂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周暮,你会写歌,你把情绪当成歌词,我他妈不会,就简单明了一点。”周暮抬着头复杂的看着她,满眼通红。“那段时间咱们排练完我就去玩,酒吧,慢摇吧,我只要停下来或是清醒,满脑子就全是曹寅的影子,挥都挥不去。他发给我的短信,他骑车带我走过的路,食堂的早餐和奶茶,给我外卖打包的米线麻辣烫。换下来的旧琴弦编成的小玩意,我他妈每次看到这些,经过那些地方或是想起来,满脑子都是他对我微笑的样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肖潇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脸,放声哭了出来。
刘墨从包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
“有一天晚上咱们没排练,我就去酒吧喝酒,出来的时候孙然把我叫住了,他跟我说他刚才看见我了,在酒吧,问我怎么回事。”肖潇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泪水。“我问孙然曹寅怎么样,我喝多了,他问我我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告诉他这些事,他就听着,什么也不说。我就骂,骂曹寅,骂他,为什么是我要承受这些!”说到这,肖潇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之后,就是一段安静到可以听见心跳的沉默。
“孙然让我去找曹寅,他帮我把曹寅约出来。”肖潇再次发声,情绪和语气平稳了许多。“我俩就像****一样走在冬末的街上,我没回答他,他也不再问。就一直走,然后。”肖潇说到这,慢慢抬起来头,手术室外的灯光很刺眼,她花了好久才把眼睛挣开,看到一直注视自己的周暮和刘墨。“然后我就抱住了他,”肖潇声音很,小的似乎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说话,紧接着补了一句。“从身后抱住了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