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气氛愉快,并且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似乎是因为刘茜的那句话,之后的时间周暮脸上的微笑比刚开始显得要自然的多,而刘茜总会是不是把一些可口的,周暮爱吃的海鲜夹到周暮的小盘子里,并附带着一句“多吃点”,而这时的周暮都会把一些刘茜夹给自己的类似于爬虾之类的海鲜扒掉皮,放进刘茜的盘子里。
而家长们的交流更加显得自然,并且气氛高扬。欢笑声此起彼伏,甚至连不会笑的周东正有时也会笑起来,并且还会开上一两句很冷很冷的玩笑。周暮不确定是因为他们彼此太过熟络还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但看到这一幕,他忽然感觉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变的有了生机,甚至是过年,都没有这种感觉。
这顿饭持续了很久,周暮吃的也很饱,因为的确很久没有尝到家的味道了。饭后的甜点和水果适时的端了上来,可还没等着看清楚。周东正一句“周暮你过来一下”就让周暮的整个吃货计划泡了汤。
“怎么了爸。”周暮跟着周东正的不凡进了书房,周暮环顾了一下书房,依旧是自己儿时记忆中的格局。但书房的几乎每一寸地方都一尘不染,在得到了周东正的示意后,周暮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正对着书桌的沙发上,而周东正则坐在了书桌里面主人的位置。周暮知道,自己的爸爸善于也乐于成为可以掌控一切的那个人。周东正点了颗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闭着眼睛,让整个身体都陷入柔软的座椅当中。
“你最近去哪了。”周东正依旧是低沉的嗓音,毫无情感。
“我前段时间去外地参加朋友婚礼去了,然后出了点意外,一个朋友住院了。”周暮如实的回答。
“一个星期的时间。”
“嗯。不到一个星期。”
“你就让刘茜自己在家。”
“说事吧,我和她怎么个情况你们都清楚。”周暮用同样冷漠的方式反击。
“我要通知你一件事,我和你妈准备离婚。”周东正刚说完这句话,就把烟掐死,起身径直走出了书房。
周暮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失神的看着周东正离开的方向。他感觉他的手有些颤抖,手指夹住的烟也不知所踪的掉在了地上。关门的声音吓了周暮一跳,他回过神来,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周暮自己。他跑着冲向了书房大门,猛的打开,看的却是周东正把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递到了周暮妈妈的手中,而且在这之前还轻轻为她吹凉。而刘茜的一句“真羡慕爸妈可以这么恩爱”让周暮更加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周暮妈妈招手让周暮过去,而周暮就一脸呆滞的站在书房门口,似乎没有听到妈妈的话。
“妈,我是从哪来的。”周暮问了一个好多人在孩童时代会问的问题,一脸的天真烂漫,大眼睛像是可以融化掉一切。
“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每当妈妈这样说完之后,他都会自己先把自己逗笑。周暮就一脸的疑惑和不解,总会再一次问出,“我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什么不是石头做的。”这样的问题。妈妈在这时就会抱起周暮,把他抱紧怀里,用周暮觉得坚实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而周暮就用力的往上挤一挤,蹭蹭妈妈的脖子。
周暮只记得那时候的周东正很忙很忙,他几乎记不得那时候爸爸的样子。只记得他很容易喝醉,喝醉了之后会在回家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包周暮爱吃的零食。
那时候的爸爸似乎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几乎千篇一律的灰色西装,需要上发条的机械手表和一双老旧的皮鞋就是他所有的行头和装备,哦对,还有一个爷爷送给他的外贸的真皮文件包。
“他每天都背负着疲劳出门,拖着更重的疲劳归来。”这是周暮在小学二年级作文《我的父亲》中写的楔子,而老师因为这句话,给了他一个5分的辛苦分。周暮强忍着眼泪,默不作声。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不,是这样的一幕幕。每天伴随着公鸡的鸣叫轻轻关上房门,小碎步去追赶第一辆公交,向别人贩卖着商品,费劲口舌,几乎每晚都在很晚的时候才能回来,倒头就睡。
妈妈总是对周暮说,爸爸很辛苦,压力很大,不要责怪爸爸不陪你,更不要憎恨爸爸。然后把因为一句“你没有爸爸”而和别的小朋友大打出手还挨了揍的周暮拥进怀里,擦去他的眼泪,拍去身上的尘土,告诉周暮,你要坚强。
周暮从那时起开始抗拒和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他就是不停的写着故事,然后无论什么故事都是班级作文的最低分。他跑到当地一所艺校的门口,看一群长头发的少年弹着吉他,唱着他不知所踪的歌曲。他在五年级带着全班的男同学和隔壁班的男生打了人第一场群架,就因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和隔壁班的某个男生说了一句话。但无论发生什么,周暮妈妈总会抱着周暮,给他唱上一首《送别》,然后男孩就在母亲的怀里熟睡。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初中之后,周暮就搬离了那个狭小的二居室,住进了现在这个宽阔明亮的别墅。在当时能住进这种地方,非富即贵。家里有了第一辆汽车,而周暮有了第一辆价值不菲的自行车。而妈妈也不再是那个穿着围裙,忙前忙后操持家务的女人,他开始打扮自己,出入更多的酒席聚会。那时候的周暮发现自己的妈妈原来如此美丽,也正是那个时候周东正在周暮心里确立了自己不苟言笑,威严凌厉的形象。
“我的父亲,永远不可触及。”周暮在朗读大会上的开场白。
“周暮,你没事吧。”刘茜猛的拍了一下周暮,周暮打了个激灵,转头看见一脸不解的刘茜。“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啊,没事,刚才想事呢。”周暮晃了晃脑袋,深深呼吸了一口。
“我爸妈要走了,过去说句话呀。”刘茜说着已经挽过周暮的胳膊,拉着他往长辈那边走了过去。
在送走了刘茜爸妈之后,周暮也准备和刘茜回家。他们站在门口,挥手告别。
“快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妈妈在门口叮嘱着两个人。而周暮探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们的周东正,自嘲的笑了笑。抱了抱妈妈,在妈妈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妈”,上了车,发动,缓缓离开。
夜晚的天空柔软的像一床即将坍塌下来的棉被,盖在整个城市身上,空荡的环山路像是城市内脏中一条主动脉,而我们就是行驶在主动脉上的细胞,城市因我们而活,我们因城市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