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一早起来,听说印花晚上从睡梦里醒来就能站起来,又高兴又惊奇。大家相继来到山漆家,纷纷问候。山漆没有去矿上,山漆请了假。秋荞、菖蒲和露水也来了,表示要陪印花耍一天。
院坝里四个女人坐在树荫下说话。菖蒲快言快语地说,我们好几年没有邀约进山去了,印花啊,你都要忘记山中是个什么样子了。
秋荞说,今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大龙潭洗澡了。更重要的是,你好了,山漆现在就松了口气了,没有什么挂虑了,我们可以一同去矿上找事情做了。
印花都笑着,看着她们说。一个人说一样事,印花的心就飞去,仿佛就在人说的那个场景里去了一般。
女人们嘻嘻哈哈的。这屋子里,好久都没有女人如此轻松的笑声。山漆在屋子里,感觉到一个家的活气,像春天一样回来了。
菖蒲说,我昨晚做了梦,像是军队来了,老是放枪。
露水说,怪了,我也梦见枪声了。
秋荞更是奇怪。秋荞说,我也听见了,在梦里,好像是要上树去摘果子,枪就响了。问大麻,大麻说,什么也没有,要有,老爷子早就喊叫起来了。
印花说,这就是神的地方。昨晚不是放枪,开始,我也以为是枪声。其实是天上苍岭的声音,我被天上来的声音吓醒了,我惊吓得跑下床来,我就这样站起来了。
秋荞抬头看了看苍岭说,老天总是体恤人的。
印花说,是啊,你是梦里坏了,也该在梦里好回来的。
露水哈哈哈哈笑着说,管它是什么声音,印花好了,就是好。
正说笑着,苍苍公影子一样,突然站在山漆家的院坝口子上。
四个女人看到苍苍公,都停了说话。印花欢喜地说,大叔,快过来坐,山漆也在家里。
苍苍公看着四个女人,很不解的样子,因为,他近来很少看到这几个女人聚在一起闲耍。大好时光的,坐在一起干什么。
苍苍公神情严肃地站着,过了一会,苍苍公手一挥,对着院坝上所有的人说,有人进山了。
菖蒲说,大叔,来吃茶来吃茶。有人进山,天天都有人进山啊。
苍苍公摇了摇头,走过来,走到菖蒲跟前来,低头看着菖蒲,一字一字地说,是外头的人进山了。
菖蒲被苍苍公逼视着,要站起来请苍苍公坐。印花抢在前面站起来,拉住苍苍公,拉他去到凳子上坐下。印花说,大叔,你看我,我现在好了,我能走了。
印花边走边说,我现在真的能走了。
苍苍公看着印花,一时还茫然着,看着自由走动的印花,苍苍公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他惊奇地看着印花,刚才的严肃神情,一点也没有了。
苍苍公豁着口,惊喜地说:你终于好了?印花在苍苍公面前走着,还顺手提起身边的凳子来。印花哈哈笑着,仿佛是在让一个小孩子要更加的开心,印花说,大叔,你看,我这不是好了么。
苍苍公连连说,好好好,我知道你能好的。
道藤婆这时也来了。道藤婆走在石巷子里,秋荞就看见了,秋荞和菖蒲下去搀扶。道藤婆还没有走拢,就一路笑着说,听说山漆媳妇好了,我也来看看啊。
道藤婆今天梳着老式的发结,发结别了簪子,用一个黑色的网兜网着。她的头发青黑油亮,脸色安详,没有什么皱纹。
道藤婆来到院坝,看到苍苍公神情宽和地望着她,就笑了笑,然后,道藤婆径直走到印花跟前去,印花站起来,迎住道藤婆。道藤婆拉了印花,在院坝里走动,边走边看印花,惊喜地说,好了,好了,这下真的好了。
道藤婆牵着印花,一步一看,一步一笑。印花感觉如同新媳妇被公婆打量身姿骨板一般,不禁脸红心跳,有些害羞起来。
道藤婆问印花,说你是被晚上奇怪的声音,吓醒转来就好了的?印花说,就是啊,我也奇怪得不得了。
道藤婆就点了点头,望一眼苍苍公。苍苍公始终张口笑着,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那意思,显然是说,印花的奇迹,只可让人傻笑,而不能去探究。
道藤婆说,媳妇,你们家是积善堂。积善堂是要积善的。积善了,就有回报。你从此好了,这是苍岭神的慈悲。
大家都举头看着苍岭。
看了一会,印花说,就是现在,我还以为是梦呢,我感觉轻飘飘的。印花问苍苍公:大叔,这不是梦吧?苍苍公还是张口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道藤婆转头对苍苍公说,你这样是什么意思啊,又点头又摇头的。然后,道藤婆转过来高兴地说,印花啊,这不是梦。是梦,也没有关系啊,我们大家在一起,梦和不梦有什么不一样吗?苍苍公突然站起来要走,印花拉住说,大叔,你得在这里喝酒呀。
苍苍公说,我要去看鱼,你好了鱼也该回来了。
道藤婆笑着,对苍苍公说,这跟鱼有什么关系呀,不过,你说红嘴鱼没有了,我听白石说,小龙潭里有的嘛。
苍苍公两眼闪光,看着道藤婆问,真的?道藤婆说,也不肯定,白石说他的老师厚土去看见了。
苍苍公拍了拍自己的手,兴奋地看着道藤婆,又看着印花。苍苍公的眼睛里,这院坝上的女人,都是一条条笑着的红嘴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