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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济济多士(17)

张仪的到来受到楚怀王的热烈欢迎,这位愚钝贪鄙而又自以为是的君王无比谦恭地对张仪说:“此僻陋之国,子何以教之?”老奸巨猾的张仪略施小计,就把楚怀王哄得晕头转向。他以“献商於(今陕西商洛境内)之地六百里”和楚秦联姻“长为兄弟之国”为诱饵,诱使楚怀王“闭关绝约于齐”。昏聩的楚怀王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他!更为可笑的是,张仪的这一小小伎俩竟然骗过了除陈轸之外的所有楚国大臣,他们天真地以为天上掉下了大馅饼,楚国不费一兵一卒,竟得商於六百里之地。只有陈轸看出了张仪的阴谋,向楚怀王指出,秦人所许的商於六百里之地不过是空头支票,他们真正的目的在于拆散楚齐联盟,“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齐秦合,齐秦合则患必至矣”。并进一步向楚怀王分析齐楚联盟对楚国的重要战略意义:秦国之所以看重楚国,是由于齐楚联盟的存在。一旦联盟解体,楚国孤立,秦国又怎么会再怕楚国而白送商於之地呢?所以楚国如听信张仪的忽悠,等他回到秦国后,一定翻脸不认账,秦楚闹翻也是必然的。东和齐闹翻,西和秦闹翻,楚国夹在两国之间,兵连祸结,将无宁日。最高明的应对方式,莫过于表面上假装与齐国绝交,看看张仪是否真送商於之地,暗地里加强与齐国的联盟。如果真送,到那时再与齐国决裂不晚;如果张仪背信弃义,那么楚国就坚决推行联齐之策,以抵制秦国阴谋。应该说陈轸的主张对楚国来说是一种万全之策,可惜楚怀王利令智昏,一心想占便宜,白得秦地,一口回绝了陈轸的金玉良言:“陈子闭口毋复言,以待寡人得地。”他厚厚地款待了张仪一番,并把楚国的相印交付张仪,一面“闭关绝约”,与齐国断交,一面得意扬扬地派使臣跟随张仪入秦受地。

秦国本来只是拿商於六百里之地作为诱饵的,根本没有将地送给楚国的打算。狡猾的张仪一回到秦国就假装堕车受伤,三月不朝,他实际上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楚齐断交的好消息。在迟迟得不到秦国商於六百里之地的情况下,愚昧透顶的楚怀王竟然怀疑是与齐国绝交不彻底所致,再次做出了惊人之举:“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骂齐王。”而他所做的这一切,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劝阻。齐国彻底被蛮横无理的楚国激恼,“齐王大怒,折节而下秦,秦齐之交合”。这时,张仪离间楚齐联盟的阴谋完全得以实现,有了齐国的结盟,张仪开始恣意凌辱楚国。他把六百里之地故意说成六里,惹恼楚国使者,使他空手而归。使者回报,楚怀王方知受骗,一时急火攻心,本来就冬烘的头脑更加混乱不堪,盛怒之下竟欲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兵伐秦。陈轸再次进谏,并提议索性再以城池贿赂秦国,联秦攻齐。按照陈轸的建议,虽然未必能够从攻齐中获得多大的利益,但秦齐之联盟便可一举而破,从而缓解楚国东、西、北三面受敌的窘境。从整体战略考虑,这无疑是楚国唯一正确的选择。可惜楚怀王发兵伐秦的目的仅仅在于泄私愤,国家利益早已被抛诸脑后,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陈轸的提议,于公元前312年春,派兵西攻秦国。齐国应秦国之邀,与秦国组成联军共同抗击楚国,楚国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结果在丹阳(今河南陕西两省间的丹江以北)被秦齐联军打得大败,七十多名将领被俘,八万军队被消灭,还被秦国夺取了丹阳。战败的消息传来,楚怀王气得快要发疯了,在狂热的复仇情绪支配下,他不顾一切地调集了楚国的全部军队,欲与秦国决一死战。楚军开始进展还比较顺利,攻克了天险蓝关,把战火烧到秦国腹地。为了抵抗楚国的进攻,秦惠文王也被迫调集了秦国全部的兵力投入战斗。在秦军的全力抵抗下,孤军深入的楚军在蓝田(今陕西蓝田西,一说今湖北钟祥西北)战败,形势对楚国极端不利。短视的韩、魏两国也乘机进攻楚国,并一直打到邓邑(今河南邓州至襄樊北一带)。楚国再次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被迫向秦国割地求和。

经历这两次战争,楚国元气大伤。蠢猪似的楚怀王不好好检讨自己的错误,总结教训,以便东山再起,反而把这一切全部归结到张仪头上。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由张仪一人造成的,所以对张仪仇恨无比,直欲食肉寝皮!在蓝田之战的第二年,秦惠文王派使者来与楚讲和,并愿意拿武关之外的土地来交换楚国的黔中。出于报仇心切,楚怀王竟然对使者提出只要得到张仪,便献黔中地,不要秦国的土地。秦惠文王听了暗自高兴,拿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无耻说客来换梦寐以求的黔中,这买卖划算。可如果直接答应了,又怕对张仪太不够意思,毕竟张仪为秦国效力多年,于是不得不装出一副慈悲的嘴脸,惺惺作态。张仪混迹江湖多年,自然明白秦惠文王的真实意图,尽管心里很不高兴,可也无可奈何。好在他对自己的对手楚国君臣非常了解,那是一帮昏庸怯懦、鼠目寸光而又自私自利的蛀虫。楚怀王所宠信的郑袖、上官大夫、靳尚等人都是贪财好货、罔恤国家的愚昧小人,无不可以轻松摆平。此行大概避免不了,不如主动些卖个人情,于是主动请行。秦惠文王虚情假意地挽留一番,赶紧答应。张仪再度入楚。

张仪来到楚国之后,首先以厚礼贿赂靳尚、上官大夫等人,很轻易地就将他们收买。楚怀王一见张仪,果然大怒,立即命人把他囚禁起来,准备杀掉。靳尚、上官大夫得知消息,四下为张仪活动。他们深知楚怀王最宠爱夫人郑袖,对她言听计从,就准备从她身上做文章。司马迁在《史记·张仪列传》中活灵活现地记载了这个无耻的卖国之徒的表演:

靳尚谓郑袖曰:“子亦知子之贱于王乎?”郑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爱张仪而不欲出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美人聘楚,以宫中善歌讴者为媵。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贵而夫人斥矣。不若为言而出之。”

郑袖是个阴险毒辣、妒忌成性而又极端愚蠢的女人,满脑子想的是自己的独宠专房,全然不顾国家的存亡。她生怕秦国真的送美人来与自己争宠,于是在楚怀王面前一哭二闹三吓唬,坚决要求放了张仪。楚怀王再次证明了自己是当时世界上的顶级傻瓜,拿黔中换来的张仪就这样轻易地被放了,而且怀王还“厚礼之如故”!张仪乘机再次摇唇鼓舌,连哄带恫吓,劝说楚怀王屈膝事秦。怀王又一次被骗,竟然答应和秦国和好。

自从屈原被排挤出中枢之后,楚国在外交方面一再失误,几经折腾下来,楚怀王开始想念屈原的好处了。刘向《新序·节士》中说:“是时怀王悔不用屈原之策,以至于此,于是复用屈原。”楚国的外交在屈原的主持下又回到与齐国结盟的正确道路上来,楚怀王派屈原出使齐国,重修旧好。然而就在这一空隙,张仪的阴谋再次得逞。屈原回到楚国后,见怀王不仅没有杀掉张仪,反而再次听信他的鬼话,非常生气。他面见怀王,力劝杀掉张仪,切勿再听信他的诡计:“前大王见欺于张仪,张仪至,臣以为大王烹之;今纵弗忍杀之,又听其邪说,不可。”楚怀王似乎醒悟过来,派人追杀张仪,可惜张仪这只老狐狸没有给屈原机会,早已赶往韩国坑蒙拐骗去了(一说楚怀王拒绝了屈原的正确意见,坚持与秦和好)。

此后数年,可以说是楚国崛起的最后机会,可惜愚蠢的楚怀王还是没有抓住,在外交策略上摇摆不定,时而联秦反齐,时而合纵反秦,屈原联齐制秦的主张也没有能够被坚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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