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副监正什么时候去世的?”祗惠帝问的不是苏华而是旁边一瘦弱却眼神尖锐的老太监。
“回皇上的话,是辛酉年亥月乙丑日去世的。”老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
苏华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心里腹诽这老太监记性还真是好,苏明琛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官的去世日期都能记得这么清楚。苏华自己都只知道个大概日子,具体的说不出来。
“已经有一年多了啊……”祗惠帝感慨着。
接着又是一片死寂。苏华不明白为何祗惠帝要给来一个这样的下马威,膝盖隐隐都有些跪得疼了。
“你是个好孩子。”祗惠帝看到苏华整个过程一动未动甚为满意,“赐座吧。”
“皇上,”那个老太监马上回复道,“苏大人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小官,这座……”
“还是给她吧。”祗惠帝用手指捏了捏眉间。
“喏。”老太监神情不显,下去给苏华安排了个座位。
苏华又吐槽这老太监竟然管起皇上的事来,而皇上还不生气,心里开始yy起来。她知道这种座位是坐不安稳的,就是搭了个边,身子挺得笔直。
“你父亲可有教过你命相之说?”祗惠帝拿起龙案上的额茶水慢慢抿了一口。
“不曾教过。”苏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父亲并不擅长命相之事,但家中却有祖辈的藏书。臣从小因身体不好,经常连下地亦是不能,所以闲来无事就会看书。”苏华觉得后背好像有点出汗了,自己的回答也不知道够不够古人。
“哦,都是些什么书?”祗惠帝对苏华提到的书很有兴趣。
“确有很多关于命相和星相的书。可是父亲去世后,家里收留的妹妹把这些书当成是父亲的旧物,一把火全都烧了去。这也是怪不得她的。臣妹不识字,臣那时又身体状况不佳,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苏华小心翼翼地措辞,还是被臣。臣妹什么的把自己给绕糊涂了。
“哦,那还真是该罚。”祗惠帝云淡风轻地评价道。
苏华听到祗惠帝的话,吓得出了更多的汗。她已经很小心地在回答了,更何况就算书真被烧了,那也是我家的事,关你何事?她虽然这么想的,但还是马上反应过来,扑跪到地上求“皇上开恩”原谅。
“这孩子还真有点意思。”祗惠帝对旁边的老太监说道,“明是她家的事情,却请朕的原谅。”他呵呵笑了一声,又呷了一口茶。
“呵呵……”老太监也轻声笑了出来。
苏华觉得他的笑声刺耳得很,现在跪在地上又骑虎难下,只得继续这么不尴不尬地跪着。
“行了,你起来吧。”祗惠帝表情淡淡地挥了挥手。“今儿朕只是想见识一下京都疯传的神算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他顿了顿,用手指轻轻点着案面,“也不过如此。”
苏华这回没敢坐下,站到一边听祗惠帝评论她。
“苏大人,你可以走了。”她一抬头看到老太监已经走到了她旁边。
“?”她没听见祗惠帝允许她离开了呀?
“呵呵,”老太监怪里怪气地笑道,“想必苏大人是没有看到皇上摆手吧。皇上的意思就是苏大人可以离开了。”
苏华发觉老太监正在打量她,好似一个汗毛孔都不落下一样盯得人心里直打怵。她悄悄瞄了祗惠帝一眼,发现他伏案批阅奏章了。
“请吧。”老太监抬起兰花指指了指门口。
苏华本身也是一刻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感觉能憋死个人。她一走到门外,就立马有个小太监为她引路出了宫。
整个进宫过程匪夷所思。她原本是猜想祗惠帝会问她说中西北地震的事,却没想到就这么寥寥说了几句,就让她离开了。她知道搞政治的人都挺可怕的,和她这种蠢的不一样。她是拼了自己的命去杀人,人家是动动脑就可以置人于死地,还可以借刀杀人。
她又惦念起南冉裘来。这个男人肯定也和这些权贵是一样的,喜怒无常,让人辨不出想法,但是对她还是好的。重点是他的身份也能够保护自己。
等苏华走出诺大的皇宫时,腿都酸了。她自己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暗了下来,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周围偶尔会有路人匆匆路过,但仍是感觉这条路寂静得有些骇人。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簪——这是她之前特意定做的发簪,尾部尤为锋利。自从上辈子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苏华就特别缺乏安全感。她腿上绑着把匕首,进宫前拿了下去。头上的簪子却是无碍的,这世上能让她相信的人真是太少了。
苏华感受着发簪尾部的尖利,呼出一口气安下心来快步往回走着。家还有大概两千多米就能到了,阿翅一定做好饭等着她了,她要加快速度才行。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待苏华拐到钦天监后面的小巷,她家的大门已经落入视线的时候,一辆马车飞驰着向她的方向跑来。
苏华本打算躲开,给马车让路的,可是马车经过她的时候,从里面伸出两只大手来,把她拉上了车去。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撞到了马车上,顿时脑中星光一片。又是那只大手迅速地覆住了她的嘴,让她喊叫不得。
苏华睁大了眼睛,一丝冷汗顺着她的鬓角落在了颈项上缓缓划入内襟。
那是一张凶相毕露的脸,恶狠狠地盯着她。
这种情况下,苏华心中又怎能不恐惧?她的双手还被制住,无法反抗。说来说去她还是个弱女子,再装得凶狠,也抵不过男人的力气。
她心里分析着究竟是谁想要绑架她。像现代的绑票要钱时不可能了,她目前还是穷得叮当烂响。看来,多半是和她那个惹事的语言有关了。真真是祸从口出啊。
显然人家是做惯了绑匪的事儿的,她的嘴里很快就被塞上了破布,手脚也被绳子缚住。
苏华感觉马车跑得飞快,是不是有冷风吹起车帘,打在她的脸上。她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可疑的人,毕竟她来到这个世界时间还短得很,认识的人有限。可是她想露了一点,她曾经是得罪过人的——吏部侍郎的庶子。这个人苏华早就忘了,尤其上次南冉裘还暗示过这人不足以威胁她。现在的南冉裘并不在京都,他走得匆忙,并没有顾忌到苏华的安全问题。南冉裘现在还未确定对苏华何种感情,还算是朦胧状态中,他一直以来还是独自一人,没什么值得信任的手下。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驱使,没有谁对谁完全的真。这才更加显得他对苏华的感情很新鲜,很不解。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马车越跑越走入毫无人烟的地方。树影撞撞,凉风徐徐。平日蟋蟀的清脆叫声,此时也显得格外阴森。
苏华被带到郊区的一个小木屋里。
“呜……”她被人猛扔到了地上,疼痛感自椎骨传来。苏华很想叫骂,可惜嘴里破布的臭味熏天,让她几近晕厥。
虽然钦天监后面的小屋又小又破,却已经成为了苏华在这里的家,还有个实憨的小结巴阿翅等着她归来。阿翅年纪小,可做饭很有一手,时间掌握得也刚刚好。每天她回家,就可以马上吃饭了。
苏华眼中含着水汽,朦胧的视线中又有个人走了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还记得我吗?”带着股傲慢的声音落在苏华耳中。
苏华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和她不太愉快的吏部侍郎的庶子!这个人她早就忘到犄角旮旯去了,没想到竟然是他绑架了自己!他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她不过是顶了几句回去而已,说得也不是太难听啊!就算他没有进到钦天监里工作,也不是她的错,阅卷决定的人根本不是她啊,是司晨老爷爷!再说外放不是更好么?南冉裘这个大骗子!明明说过这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啊,是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绑了她呗!
“怎么快就不认识我啦?”吏部侍郎庶子——田启文很不满别人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哦,原来被塞住了。”他伸出手把苏华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回头对那个凶狠的大汉斥道:“不是说请苏大人过来一聚的吗?要是把苏大人吓坏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那大汉完全没有刚才狰狞的模样,谄媚地笑答:“是小的错了,小的也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这就给苏大人松绑,苏大人您见谅啊!小人毛手毛脚地,办事不利,请您别怪罪!”大汉别说别给苏华松开绳子。可能是看她一介女流,又手无寸铁,并不忌惮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