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看着哥哥孤身一人,问道:“他走了吗?”
“嗯,他得先去觑见车师女王,安排我们和她会面的事。”
“会面之后呢,我们还能回家吗?”
“一定会的。相信你哥,毕竟我比那些野心叛变的人更适合待在那个王城里吧。”
“当然,那些渣滓怎么能跟你比。不过哥,殊羯操控的那些人……不是人吧。非常可怕,是一些怪物,我从来没见过那种可怕的东西。只有我听到的一些传说里才有,你还记得吗?是被始皇灭国的拘弥……”
”别想那些事了,那些东西超出了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范畴,我们得关心的是到了车师应该怎么办。父王对我说过,车师女王纵欲荒淫,手腕强硬,我们必须得说服她帮助我们复辟。”
“我们需要筹码是吧。”乐姬儿点点头,不想再想下去了。
“我不想你活的不开心,复国也好,复仇也罢,我尽量不让你牵涉进来。”陵修说。
“不太可能吧。”乐姬儿撩了一下被风吹散的长发:“那晚为什么丢下我?”
“纯属意外,我只是去外面转了转。”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这一个月你都干了些什么?遇见了哪些人?”
“说来话长,可能我要把你带去见他们呢。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去车师。”
“没有女孩吧?”
“有。”陵修神色复杂。
“哦,难怪你对我不怎么上心了,相比妹妹,还是别的女孩子来的实在吧。”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你还是这么胡闹啊。”
乐姬儿悻悻别过头去。”我的确喜欢胡闹,大不了你丢下我和别人走也可以啊。”
“不说这个了,你这一路很辛苦吧。叔父没有把你照顾的很好呢。”
乐姬儿如遭针刺一般放下手,她不再理会陵修,向门外走去。
陵修回了一趟华氏府邸,他搬了出来和乐姬儿住在同一个客栈里,在隔壁房间看着她会让他安心。他把找到妹妹的事告诉了大家,等几天情况更安定些会介绍乐姬儿和他们认识。
奥伦这几日都跟随着华谷熵,首领带他看了看华氏家族的产业:驯隼、歌舞伎酒肆、大规模的商队。他下定主意,要和沙迦一同留在古兕,只能和陵修道别了。
在房间里,陵修独自整理着信物凭证,他取下来当作吊坠的月白石扳指、精绝王室的墨玉印章、各类通关文凭。殷璞连本来就是使臣,只是他当年出使车师的时候,车师女王也只是个公主呢。叔父没拿走任何信物,但是他认识的那些大臣也会帮他见到女王的吧。陵修并不怀疑叔父的能力。
他端坐在鼓腾飘忽的纱缦下,大开着红木镂雕的木门,从沙漠里吹来暖和的煦风。油灯的光芒晃动着。
乐姬儿拨开纱缦走到他身边,她坐在他身边的软垫上,看着他说道:“我错了。”
“你没有错,你本来就不需要对我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我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吧。的确,我真想和以前一样,整天什么事都不考虑,因为有些事一深思就邪恶起来了,装疯卖傻,日子会好过得多。”
“你最近考虑的事太多了,别害怕。以后会怎么样,都让我来想。”
“不可能了。”
她不愿多说,只是能感觉到很哀伤。
“地肤子、蛇床子、龙脑香、兰桉油在她们泡浴的水里都是不可少的,据说会让她们那地方保持得跟二八少女一样……什么息肌丸、冷香丸、各种锡兰运来的精油,只要是能疏通经络润滑皮肤的,她们什么都会试。按摩的手法也是我跟着一个老舞女学的。你注意到她们走路时候的样子和笑声了吗?她们绝不会在人前完全放松,笑也只能通过胸腔发出。拿箸、敬酒,那些都得训练,当一个舞女乐女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成的。何况是我家的那些伎人,三四岁就开始训练了,直到十二三岁第一次接客。她们还得学在自己屋子里点上什么香,枕头里塞什么香料能让男人迷醉,还有她们看的那些书……”
“那个就算了吧。”沙迦听着华冥耶滔滔不绝,终于打断她,两人低声笑了起来。不过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她这个懵懂少女只是听听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都觉得十分醉人。看来魆鹿和世界上所有男人一样都会喜欢那个世界,她不能也没有资格怪他。
华冥耶知道魆鹿老是在外奔波,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对于华氏家族的声名权势并不买账,五年前第一次遇见他时就让她气恼,提出要和他在城外比试一番。
远处是古兕城,金色的沙子绵延至天边,她那只宝贝游隼洛洛盘旋在她头顶啸叫着给她打气。她摆好架势扬起马鞭,得意洋洋地准备把他打趴在地,挫一挫他那让人不爽的傲气。魆鹿三两招就夺过了她的鞭子,轻轻松松用马鞭捆住她把她拽倒在地,对她说:“打斗这事不大适合你。”还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说起这不打不相识,你是不会对我由恨生爱的是吧。”
华冥耶仰头看着他的微笑,脸红了,大吼道:”去死吧,混蛋!想得美!”
”我是说真的,好好打扮一下,你也是个美女啊。”魆鹿满不在乎地在她的骂声里走远了。
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看着魆鹿走在夕阳大漠中,沙漠在他脚下绵延万里,迎着孤城而去,手拿一把弯刀,孤傲沉稳如苍狼的背影,躺倒在沙地里的华冥耶被开蒙了。
那之后除了男子气概的骑装之外,她也开始尝试女儿装束了。她潜意识里觉得魆鹿就应该喜欢沙迦那样的女孩子,鲜妍明媚,在他身边就像是玄铁和风信子那样,一个冷静内敛,一个娇媚可人。只是沙迦再褪掉一点青涩就更好了。而她现在就是在这么做呢,也算是对魆鹿这朋友够用心了,只是不知道他领不领这个情。不过他那人,华冥耶算是懒得猜他心里打什么主意了。越对他上心就越吃亏,越把他当人看就越会被他奚落,这一点她不是没有体会。
“你知道魆鹿以前是怎么样的吗?”华冥耶有意问沙迦,当然,比这个女孩更早认识她的心上人,也让她有些潜藏的得意。
”我不知道。”沙迦看着她的眼睛里闪着光。
“嗯,五年前他不是刚来古兕吗,他会擒拿术,所有跟他比试的年轻男子都落他下风。他对通往且末那边的商队比父亲都熟悉,还帮父亲介绍了几个且末的大商人,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父亲觉得他年轻有才,特别想留下他收为己用,但是他一点都不领情,酒过几巡,把话一岔,哄得别人都开心,自己就脱身了。父亲不知道,我还看不出那些小伎俩吗?于是我就提出来要跟他比试一场。”
“冥耶的意思是……你跟他打过架吗?”
“嗯,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他敢动我一根头发,我现在也不会跟他那么客气了。他只是让我摔了一跤……”华冥耶大杯大杯喝起酒来,不再透露了。
这天晚上,好不容易在府邸门前碰到回来的魆鹿,华冥耶堵住他,让他陪自己去喝酒。
“怎么了,这几天你是酒局太多了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华冥耶给他满上一杯。
“客气客气,我忙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事。”他们两人说话都十分狡黠。
“哦?会你那天艳遇的那个跳舞的小娘们去了?”
“不止只有她呢。我这么一个人,在古兕也算是棘草窠里一个金凤凰,她们要看上我,我也没有办法。”魆鹿喝着酒,从酒杯上瞄着华冥耶。
“切。”华冥耶看惯了他这一套,在外人面前沉稳,对于熟悉的人,自褒自贬都干尽了。对于有可能和他进一步发展的女人更是毫不心软。这样轻松打闹着,倒是维持着双方都满意的友情。
华冥耶知道他在把自己从她心里抽离出来,本来她也知道,魆鹿这种四海漂泊的人,跟她本就是萍水相逢,五年,十五年,可能五十年才见一次面。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为他考虑一些什么。
华冥耶沉吟着放下酒杯,“说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四海为家的生活不容易,你真的不考虑定居在一个地方生活吗?”
“我闲不住,并且,我也没老到路都走不动的地步吧。”
华冥耶用指尖敲着桌子。
“沙迦很喜欢你,她崇拜你。”
魆鹿这一次没有搪塞过去,这个女孩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他恢复了严肃。
“她会留在古兕,照顾好她吧。”
“我也这么想,放走她跟你一起去冒险,我还舍不得呢。不过,如果她不想留在这,我也不能强求。”
“那个女孩只怕要卷入很大的纷争里。不管她在哪,事情都会找上她,我们控制不了。”
沙迦关于自己的事一句话也没有对华冥耶提过,从来不在她面前解下缠在手腕上的纱带,她知道华冥耶觉得她是个身世干净的人,让她看到自己不太纯净的一面会让她失望,她不愿意让她失望。
华冥耶对魆鹿的话嗤之以鼻:“好了。你可不能耽搁那小姑娘,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再一推再推就太不够意思了。”她看看魆鹿的神色,两人默然着心照不宣。”她可不是像那晚上如狼似虎的女人一样,心思单纯的很啊——你真的跟那个舞女好上了?”
“我告诉你的话,你不会一回头就告诉沙迦那丫头了吧。你别做这么蠢的事好不好,会影响我对你的评价。”
华冥耶心头一凛。“随便你啦,反正我没兴趣,哈哈。”她招呼魆鹿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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