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约翰跟着坐在沙发上。她脊背僵直，不安地搅着双手。约翰担忧地看着她，又看看周围的摆设。眼前的场景毫无疑问是一个庆祝晚宴的样子，可是她却看起来马上就要迸出泪花。她怀孕了吗？也许不是，因为她摆出了两瓶香槟。一丝恐惧在他喉咙后面慢慢升起，并发出金属般的脆响。他努力压抑了这种感觉，俯下身来倒香槟。他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抓住她的手，两人的十支手指交错着缠在一起。她指尖冰凉，掌心潮湿，目光俯视着桌子的边缘。
"亲爱的？"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找到了一个工作。"她安静地说。
约翰不由感到一阵畏缩。他强迫自己放松，做了个深呼吸，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他不知道应该假装为这份工作感到高兴还是说服她放弃这个工作。她惟一想做的，就是写自己的小说。他知道她刚刚完成《灾难食谱》。显然，这个时候是最不应该放弃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许找到一个早睡早起的理由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接触外面的世界，结识新朋友，也能让她转移注意力，暂时忘掉那些残酷的退稿函——阿曼达眨眨眼，等待他的回答。
"在哪里？什么样的工作？"他终于问道。
"嗯，这是最麻烦的部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在洛杉矶。""哪儿？"约翰问道，以确定自己刚才是否听错。
她抬头看着他，紧紧抓住他的双手。"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疯狂。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会立即说不，所以请不要现在就给我回答。也许你今晚可以考虑一下。好吗？"约翰沉默了一会儿。"好吧。"她抬起头，热切地看着他的双眼。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和肖恩为那个电视剧写了一个样稿，上周他又和全国广播公司的人开了个会。今天我们接到了好消息，样稿通过了。他们准备先拍四集。然后，我们再看会有什么进展。"房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得不安。天花板像马桶里的卫生纸一样旋转起来。约翰使劲用脚后跟踩着地毯，告诉自己不要晕倒。肖恩是什么人？
写的是什么样稿？
阿曼达解释说，她近来经常造访某个作家的在线聊天室。那位作家叫肖恩，她和他已经通信好几个星期。约翰没有必要担心——她知道网上聊天室的所有危险，因此用假名申请了一个 hotmail 的电子邮箱。在确认他的合法身份之前，她一直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信息。肖恩和美国的几大广播电视公司已经合作了很多年，主要职责是为电视剧项目招募编剧。这次他主持全国广播公司的一个项目，希望阿曼达参加他的编剧团队——他读过《河流战争》，非常喜欢。他认为这本书没有得到它应得的热烈反馈对他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它变成超级畅销书，那么阿曼达一写完那本书就会被别的出版商签走，哪里还轮得到他？她百分百适合这个电视项目，因为节目内容是关于几个四十多岁的单亲妈妈及其层出不穷的绯闻，肯定会吸引大量观众的注意力（显然，婴儿潮一代更希望认为自己是四十多岁而不是六十多岁）。阿曼达和肖恩在剧本的样稿上已经进行了合作——一份长达五页的项目概述——如果前四集播出以后全国广播公司决定继续购买这个剧集，阿曼达就可以拿到每集一万五千美元的收入。之前她之所以没有对约翰提起这些，是因为不想让约翰一开始期望太高。
阿曼达的话说完了，约翰反应过来。她深深看着他的双眼，等待他的反馈。
"你不想让我做这个项目。"她终于说道。
他努力找出一个回答，好给自己的大脑以足够的缓冲时间来理清头绪。"我没有那样说。我只是感觉很突然。就是这样。"她等着他继续发言。
"《灾难食谱》那本书怎么办呢？""已经有一百二十九个出版商拒绝了我。""但你的邮件只是问对方是否有兴趣看你的书，对吧？还没有任何人真正读过你那本书。""那没什么区别。没有人愿意读我的书。显而易见。""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参与这个电视剧。""我想写作。编剧是写作的一种。""写书。你其实想写的是书。""但是这一行的每家合法出版商都拒绝了我。走投无路了。"他猛地站起来，开始在客厅里踱步。如果她是对的呢？一想到她放弃写作他就痛苦，但有时候，坚持本身就是一种自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