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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亚父”之爱,生父之陌

太阳沉下去有一会儿了,霞光也从火红变成黑灰。

林静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真的还有回到K县的客车,也许父亲会坐一两站公交车,再偷偷折回来学校,一个人默默地走走,然后躲在某个角落,注视一会儿他的儿子,然后找一个旅馆住下,待明天再走……

可是,这时的林静,实在没力气去揭开这个“谜底”。

在老家,从小到大,林静一进门都是喊“娘”的,林京生听了,只会淡淡回应,“你娘在菜园还没回来,你娘和你小姨去看舅舅了,你娘去铺子里买米了”……,父子俩若单独相处,必是以冷场居多。

但林静能感觉到父亲对他浓浓的爱,甚至到了“宠溺”的地步,比如说,整个清湾村,除了那几个养猪的老板,包括村支书在内,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手机长什么样;高中课程紧,学生就更没人用了,而林静不仅有,还是最新款的,精致的韩式设计,他握在手里,仿佛一颗仙丹,能驱除身上令他窒息的黄土味道。那些日子里,他和沈丹一起牵手逛河畔,走小山,逗一逗蜻蜓和蝴蝶,用手机拍下了无数个动人瞬间,存储着一对“小青梅”间最私密的美好。

那时,林静迫切想要一部手机,是因为沈丹先有了一部“诺基亚”,是她城里当官的伯父送的。一方面,林静为了方便和自己的“小青梅”互诉衷肠,更主要的,则是能在冯磊等一众“情敌”跟前撑撑场面。虽然表面上,林静一贯表现得高冷,但他从未拥有过真正的安全感。

说起冯磊,他是K县三中校长冯子敬家大公子,虽然名字唤作“县三高”,但学校却是坐落在林静家所在的镇子上,距清湾村也就10多里路,沈丹父亲沈春霖是高三文科1班的班主任,林静就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而沈丹在另外一个班级读理科。

沈丹,做为一个颇具文采的“理科生”,才貌双全,不仅精通数理化,还有一手好文章,读得懂三毛和路遥,曾在全校的作文比赛中战胜过林静获得第一名。“静女其淑,惹我丹心”,沈丹自然少不了众多的倾慕者,冯磊便是其中之一。因此,经常与沈丹出双入对的林静,自然成了他“追爱”路上的绊脚石,双方常有冲突,最严重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是在去年年底,发生在雪地里的那场“惨案”。

生命的代价,击碎了几个家庭平静安稳的生活。冯磊一伙在去年春节前蹲了监狱,虽然他父亲冯子敬还在四处奔走,但只能空余叹息了。

而这也成了林静一辈子的梦魇,他永远忘不掉,在皑皑白雪里,为保护自己而走到生命尽头的沈叔叔,用握了一辈子粉笔的手,抱着自己的脖子,双眼用力地盯着他,一言不发,林静感觉到,沈春霖那塞满了粉笔灰的指甲已深深地嵌入了他后颈的皮肤里,渗出的血,蜿蜒地流过后背,比雪还凉,直到沈丹跑过来,像解了咒语,才算把两人分开,之后,看沈家父女俩在俯首帖耳的一阵言语后,他敬爱的“沈叔叔”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孩提时代,乖巧好学的林静就很受沈春霖待见,经常被他叫到家里,和沈丹一起辅导功课,为此,临到饭点,林静的母亲李凤英每每做了什么好吃的,比如说沈春霖爱吃的槐花饼,或者是沈丹爱吃的红薯丸子,就会拿到沈家,一起分享美味;而沈春霖也时常会到林家串门,当林静“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时,就会马上从书包里掏出任意一本教材,佯装学习,等他沈叔叔看到了,进而享受一阵褒奖。

一段时间以来,林静感觉对他沈叔叔的亲近,强过于亲生父亲林京生,一天,13岁的他拿着一张亲自书写的《兰亭序》,找到沈春霖请教,一句“亚父,静之墨宝,请指教”,惹得沈春霖一阵大笑。

但是,有“亚父”的人,叫项羽,大英雄的名字都叫得大气,据说林静的名字是沈春霖起的,取自“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有一种岁月静好,与子偕老的意味。林静上了中学之后才知道名字的内涵,之前还总认为“静”字配一个大男生太过阴阳怪气,但后来想想,不还有个大文豪叫“瘦鹃”的嘛,还有一个盲眼大侠叫“花满楼”呢,也就逐渐释然。

与沈春霖相比,林京生老实农民一个,并没多大的才气,尚且不如当过知青的母亲,他能为他做的永远都是琐碎而具体的,上山打鸟、下河捕鱼,种玉米、收麦子,等等,勾画了林静的童年,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林静书读得越多,父子间再难找到合拍的节奏,开始变得越远。

远得,心无灵犀,连彼此的思想都得靠猜……

晚风渐凉,林静的心却越来越燥,他不时满眼狐疑地看看四周,有没有父亲林京生的影子,好不容易回到宿舍后,室友都不在,他脱下西服外套,换上浅灰色坎肩,感觉清爽多了。

从上高中开始,林静便不再让父母给他买衣服了,都是要过钱之后,让沈丹陪着一起去县城里买,因此,他的很多衣服,似乎都有沈丹的温度,她就像他贤惠的“织女”。

但是,从早上就发给“织女”的短信,至今没回。

下楼后,林静来到校园里,打算逛逛买些生活用品。路上的人熙来攘往,小青年们或被父母陪着,或三两作伴,像新飞的幼鸟,欢乐地享受着新生活的序曲。

但是,林静却是孤单的,“亚父”只留下了回忆,父亲只留下了背影,现在,他最思念的只有两个女人:母亲李凤英和恋人沈丹。

此时,G大的广播站里正播放着刘德华的《一起走过的日子》,“情深缘浅不得已,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林静相信,母亲的爱会是一辈子的,但是,与沈丹呢,真的是情深缘浅吗?

也许,友情像村边的河,更能细水流长;爱情则如海上波涛,大起大伏地经历了悲喜的落差后,反而最终抵达不了甜蜜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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