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后离开乌鲁木齐，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但是大量的钱不断寄来。
我轻视他们。
钱的厚度决定不了幸福的重量，我想。
“你说得对。不过，他们竟然那么不在乎你的感受？”雪晴问。
“这还用问。也许我是他们捡来的孩子。”我说。
后来，漫长的漂泊带给我对人生新的认识，我越来越相信，人生的千百种模式当中蕴含着同一种模式，就是：漂泊而来，漂泊而去，如同一粒微尘。永恒比自由更遥不可及。安居只是一种心灵状态。
那个暑假，也就是九七年的暑假，我们就住到了一起。她不是处女。我也不是第一次。谁也不必计较。
我喜欢听她唱歌，喜欢她唱的《别问我是谁》。她的声音清澈、甜美。
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野xing不羁的女孩，她是清纯加上一点点妩媚。分手时，我才发现我的认识是肤浅的，她的变化我没有察觉，我对她的认识停留在最初，那个夏季夜晚。某些女生悄无声息的变化往往就在几个月间，就会变成你所完全陌生的人。她们很有这样的本事。上过大学的男士都知道。
分手的原因，她只字不提。
后来，她接连换了几个男友，又一头钻进一辆奔驰，消失在漉漉秋雨中。
太阳行将西沉，我回到眼前。
又一个夜凉如水的夜晚。诗意的东西被现实的鼠标一拖拽，就变得僵硬而冰冷了，这种认识使我对入睡前漫无边际的空洞幻想充满恐惧，我努力使它们化作灰尘，消失殆尽。
一到晚上，楼上便寂静无声，白塔他们晚上写稿子，一直写到天亮，上午睡觉，下午绞尽脑汁寻找发泄多余精力的场所，向导自然是琳。
我熬不到天亮，午夜时便疲惫不堪，此时入睡恰到好处。我经常会随意浏览一些娱乐和体育方面的信息，偶尔打开电子邮箱看看，之后睡觉。白天我从不看这些，因为我习惯于白天写作。写作就是我的工作，我的饭碗，老板和员工都是我，我必须自己管理自己。
我总是强迫自己在写作以外的欲望蠢动时不离开电脑，直到完成当日计划，而且，我对时间的要求近乎苛刻，不过这仅指写作时间，每天五个小时，雷打不动。实际上，我还是觉得自己偷懒了。因为白塔他们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凌晨五点。
陆庸和琳都是以长篇小说写作为主，而白塔不是，除了每日一诗之外，就是写各类文章。写得最快的是陆庸，平均每天开出一万字；写得最精的是琳，她总是写得很慢，写好后还要回头改几遍，而且经常推倒重来写好几稿，她的都市言情小说总能营造一种迷人的氛围，她的文字会带你沉入一片软绵绵的海；写得最深沉的是白塔，白塔曾对我说他是个内心有洁癖的人。
揣摩良久，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指：他对现实充满了怨愤和诅咒，于是他将批判的刺植入文字。
我不喜欢他的诗，太晦涩，过于玄奥，但我喜欢他的文章，尤其是杂文，理xing中透着冷峻，是爷们儿应该有的风格。我绝不说他的文笔像鲁迅，因为他不喜欢鲁迅，而鲁迅在我心中的地位实在太高，所以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的文章“像锋利的刀，刀光一闪，腐朽之叶打了一个寒噤”，他对这个评价满意得无以复加。
这天夜里，我还是不可救药地梦见了曾经带给我无限温暖的雪晴的小巧ru房。
清晨，残梦仍留，我突然想起，琳似乎在什么地方与雪晴有些相似。
念头一闪而逝。
“怎么样，老兄，睡得好吗？”白塔发来短信。
我发了几个字，又删去，直接打了过去。
“干嘛打过来？这么奢侈。”
“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电话那头传来白塔爽朗的笑声。
“还没睡？每天这时你不是睡得和猪一样吗？”
“是啊！我前世可能是一头猪！呵呵。”
“白猪还是黑猪？”
“当然是白猪。寡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别说胡话了，说正经的，那天吃火锅，我的钱包不见了。”
“怎么会？”
“真的。不过里面只有一张身份证，而且是过期的，上面的名字是陈历，日历的历，丢了也罢，陈年旧账留着干嘛！但钱包不错，鳄鱼皮的。”
“不会是你不小心掏丢了吧？”
“不会的。我一向小心谨慎的。那天衣服搭在椅背上了，后来钱包就不见了。好在里面没有钱，等于什么也没损失。”
“妈的！什么人都有！”白塔骂道。
“就是！不过我也想通了，做人要有同情心！小偷也要吃饭嘛！我的手机都丢过三次了，就算助人为乐、扶弱济贫吧！对了，我的一部中篇发表了，得了些稿费，想请你们一次。”我说。
“干嘛这么客气！我可受不了。下个月吧，下个月附近有个酒吧要开业，我们同去逍遥如何？”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定了定了！对了，我刚刚写了一首诗，颇为自得，你等着，我给你发过去，听听老弟你的高见。”
“不敢当，老弟我可不敢当，但是虚心学习倒是求之不得。”
“真他妈会说！我给你发过去，等着！”
“恭候大作！”
都市的形状
夜晚昏昏沉沉/霓虹的疲惫无可名状/我的睡伴/弯眉如细月
我用幻想之手/护送理想之花/在尼罗河上游漂走/我的身体瞬间失重
都市的美丽/我用摇滚的方式爱你/以丰腴的高贵/和一朵醉在酒杯的玫瑰
我不喜欢现代诗，当然这不是说现代诗里没有好诗。我想，一定是包括白塔在内的一些诗人坏了我阅读现代诗的口味。
不过，仍要鼓励斗志可嘉的诗歌战士，他们确实达到了一种为诗歌“效忠”的境界。
我回了短信：
诗的形状
悲伤/是细雨的目的地/寻找出口/不慎被季节淹没/我守着芳草地和刀枪剑戟/把诗镌入远山起伏的朦胧/花开花落/何处寻觅那只能鸟儿的影踪
我是呓语般胡诌的，我总不能发一句“我实在看不明白”，那太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