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是辞灶节了,求人办事的人最怕过年过节,也最愁过年过节送礼。
王永福躺在床上翻来復去睡不着,心里琢磨着今年给潭镇长送什么礼合适。他想起近几年谭镇长在自己身上的恩德,尤其是今年以来,党委书记陈刚在省委党校学习,谭镇长里里外外一把手。先是把下岗的大女儿调至镇卫生院安排了会计,又给中转毕业的儿子就了工,继而转了干,调进政府机关。现在唯一一件心事就是儿子的未婚妻。今天来与儿子计较了一天,说不给她安排工作就不结婚。一个自费中专生如何安排,这事真难为了王永福。
王永福是镇供销社职工,因供销社经营不景气,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在家搞农副产品收购。他和谭镇长都是七、八十年代农村工作队员出身,两人曾在一起吃、住。按说,如此关系不用送礼,然而自谭镇长升官后,感情也起了变化。因职务地位上的差异,朋友关系也变成了上下级关系,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关系。王永福是谭镇长家的常客,他找谭办事曾做过几次试验,带不带礼品,尽管见面后表面上同样热情、客气,但脸皮深处却隐藏着另一种反映。因此,王永福得出一个结论,办事光凭关系是不行啦,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亲爹五老爷爷光说空话也不行,必须来点实在的。
“没睡着?”妻问。
“没睡着。我在考虑今年给谭镇长送啥礼。”妻子原是粮管所的职工,已办理了内退。这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王水福每遇大事都很发扬民主。
“还送吗?”妻说,“咱平时给他送的不少了,那次办事也没让他白办”。
“事还没办完哪,你看儿媳今天那个样。不找谭镇长给安排找准”。
“唉!”妻叹口气说,“今年农副产品价格低,收的花生米压在车库里,还长着利息,那就送点烟酒算啦”。
“送烟酒权当给人家送负担,如今当官的谁稀罕那个。去年送了块金表,今年给他老婆送套金货吧。人家马上又成书记太太了。”
“唉,是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夫妻俩你唉我叹,一宿没睡。
第二天,王永福进城到金店买回金项链、金耳环,外捎了两瓶脑白金。送礼如作贼,送礼人最怕碰上熟人。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王永福才来到镇政府大门前。镇政府是王永福的熟地方,以前经常出出进进。今天他觉得有些变化。门前的圆形水银灯刺眼的亮,大门关着只留一个小便门,传达室里亮着灯,墙上的灯箱牌上写着:来客登记。过去政府大门一天到晚开着,传达室晚上没人,尤其到了傍年过节口门上的灯都不亮。管他呢!王永福推着车子往里走。传达室老孙头出来拦住了他:“哎,伙计,没看到灯箱上的‘来客登记’。”
“什么时候加了这么多规矩。”王永福与老孙头早就很熟悉。
“官换了,这规矩也换了。进来登个记吧。”
“谁换了””王永福惊喜地问老孙头。
“谭镇长调了,刘洁当镇长了。”
“刘洁当镇长了?”王永福愣了。刘洁原是镇委副书记,前几年干过纪委书记。王永福认识,刘洁的爸爸原来干过供销社主任,已离休。刘洁的媳妇与王永福同过事。对刘洁虽然熟悉,但彼此没交往。此时此刻王永福脑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谭镇长这礼还送嘛?由于信息来的突然,王永福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住了。
“登记吧,还愣着干啥。”老孙头催促道。
“好好。”王永福自知失态,忙点头称道。在登记表上仍然写了“去谭镇长家”。
王永福推这自行车,在政府大院里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在考虑着这礼还送不送。当他走到机关家属院门口,突然停下来,心想:谭镇长走了,刘镇长干了,今后的事只有求刘镇长了。干脆,把礼送到刘洁家。刚推自行车走,又一想,我可从没给他送过礼,第一次能收嘛?又一想,世上没有不吃腥的猫,况且我和他家属同过事。
刘洁与谭镇长家只隔一门,王永福怕自行车弄出声音,用手把后货架提着,小心翼翼地路过谭镇长的门,走到刘洁门前,提着东西拉门进院。刘洁媳妇在家,见进来的是王永福,热情地迎门上前去:“王大哥,多日不见了,你好。快进屋快进屋。”王永福怕隔墙被谭家听到,进了屋才说话:“快过年了,我丁点小意思。”王永福先把脑白金放下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小布袋。
“王大哥”,刘洁媳妇脸色转阴,说,“刘洁说过,他不在家,谁的东西也不准收,你把东西装起来。”
“咱们又不是别人,你我是同事,老爷子又领导我多年,个人来往,谁管的着。”
刘清媳妇把红布袋拿起来给王水福装进兜里:“有什么事,你和刘洁说,这东西我不能收。”
王永福想:给谁送礼都这样说,最后都没有一个不要的。他把红布袋摸出来又放在桌子上,说:“我以后再来,以后再来。”
王永福走到院子里,刘洁媳妇拿起礼品追出来,塞到王永栩手里。王永福把东西放在地上,退出门口双手把门一关,推起自行车就跑。由于紧张,在墙角拐弯时,一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定睛一看,原来是谭镇长。
“对不起,对不起,黑灯瞎火地看不见。”
“没关系,没关系,走,屋里喝水,屋里喝水。”谭镇长拉着王永福。王永福心里咚咚地跳,脸上在发烧,他感谢天老爷给他蒙上一块遮羞布,使对方看不到。嘴里慌慌张张地说着:“改日再来,改日再来。”挣出胳膊推起自行车就往外跑。
“妈的,怕见鬼偏碰上鬼”。王永福丧气地嘟哝着。但又一想,总算是把“礼”送上了,关系又接上火,不禁心里高兴起来。
主永福把送礼经过详详细细地向老婆汇报了一遍,妻直夸他会见风使舵,忙炒莱下酒,以示酬劳。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上酒劲,夫妻俩虽到知天命年,由于兴奋,美美地干了多日没干的那事。睡梦中,王永福梦见刘镇长将儿媳妇安排在镇财政所干会讯儿子、儿媳正热热闹闹地办婚事……。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王永福的梦,他惋惜地拿起电话:“喂,谁?”“啊,刘镇长。” “好,好”。对方已扣了电话,王永福还拿着耳机在等待下文。
“啥事””妻问。
“刘镇长叫我去一趟。”
“看看,还是礼品万能。说不定这事能成。”妻兴奋起来。
“先别急,不知是喜是忧。”王永福心中似有某种预感。
“礼送上了,还忧什么?准是问你去找他办啥事,快去吧。”妻催促着。
王永福没吃早饭,又骑上那块破永久赶到镇政府。他下了车子,见大门左边的水泥黑板前围了若干人,议议论论,指指点点的。王永福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心中咚咚直跳,他挤过去看,两眼顿时发直,只见黑板的曝光栏内写了这样一行:王永福送给刘洁金项链一只、金耳环一对,礼品一宗,已上交党委办公室登记。下面几个同时被曝光的,王永福一个也没看清,只觉大脑发涨,两眼模糊,高血压病一发作,两腿瘫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