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现场会后,大粪缸便成了摆设,有来参观的,也临时安排几个人唱一唱“空缸记”,因为人们实在拉不出也没有时间拉么多的屎,尿么多的尿,该追化肥的还得追化肥。
这次“一人一猪”运动,又是主任的大手笔,他的目的是要象原子弹爆炸样,轰动全县,轰动全地区,轰动全省。我把建猪场的任务分到五个生产队,经过二十天的日夜奋战,;‘一百多间猪舍突击建成。主任围着猪场转了一圈,表示满意,又对我说“小魏,月底在这里召开全社一人一猪现场会,要抓紧时间把猪仔捉齐。”由于地区召开了发展养猪工作会议,当地的猪价涨,猪源紧缺。听外出探听行市的人说鲁西北和河北省吴桥带仔猪便宜,我带着几辆五拖拉机连夜奔赴鲁西北。这一年的冬天冷得早,老天爷象长了牛皮,西北风飘着银白的雪花整天不断。新买来的小猪崽象刚生下不久的小孩,天一冷,混身发抖。我们就从当地老百姓家里买来几床棉被盖在猪身上。不到十天时间,就买回了一千头小猪崽。公社现场会是按规定时间在富君庙召开的。会上贸主任号召村村学富君庙,全公社要在一月内实现“一人一猪”。我立即写了一篇报道投给省报。县革委养猪办公室看了报道后,立即派人来总结经验。全县更大规模的现场会又在空山公社召开。主任在介绍经验时,嗓门更高,手势更有力。惊天动地的形象就俅要奔上天庭的齐天大圣,仿佛老天爷都被他震得战栗。
老天毕竟是老天,它既不照顾你的意愿,更不体谅你的辛苦,有时还专与人作对。现场会之后,气温降到零下十五度,刚抓回来的小猪因远路颠簸,体质虚弱,加上新建的猪舍潮湿,连冻带病,开始成批死亡。每天早晨,饲养员从猪圈里拾出几十头小猪。我让他们把死猪送到仓库里,不几天,死猪成了垛,象堆死尸,一个个蹬着眼张着嘴巴,很叫人害怕。主任已有几天晚上没在点上住了,我一看死这么多,心里非常紧张,这些猪都是生产队贷款买的呀。我到公社去找主任汇报。晚上八点多氧我来到主任宿舍门口,时公社干部都是单身宿舍。我敲了几下门没敲开,正要返身走,贯主任开了门,我欲往里进,被他一手拦住,说:“有什么事,说吧。”一股女人的脂粉味随着屋内的热气直往我鼻子里钻,我进退两难,紧张的上言不搭下语地说:“死了,死了不少了。”贸主任说:“什么,你说什么死了不少了。”我说:“刚捉来的小猪每天死几十头,这样下去就会死光。”“噢,是这事。”贸主任很轻松地说:“我知道了。不过要注意保密,以免影响人民群众的养猪积极性。”我说:“这样做损失太大了。”贯主任说:“只要能唤起人民的革命热情,政治上划算,经济上损失点也值得。有些事是不能用经济上的得失来衡量的。”并嘱咐我:“死猪的处理,我回去后再说。”
我们点上的经验是窗户検子吹喇叭,名声在外。不少外省外地外县的领导带队来参观学习。对外来客人,主任照例先介绍经验,再参观猪场。当他们问起猪的数量时,我就向他们解释说我们用糖化饲料新法喂猪,猪长得象气吹得一样快,原来半年出栏,现在二个半月就出栏了。客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死猪的处理始终是我的心病。一个严寒的晚上;弯弯的月亮发出清冷的光,西北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般。我按主任的吩咐,带着两拖拉机用白色蛇皮袋装着的死猪,填在窑场的一个五米深的大坑里,然后用煤渣把大坑填平。这事到现在也很少有人知道。第二年春天,主任升任县革委副主任,我也升为公社革委副主任。妻听了后说:“怪不得小猪咬你们,原来你们屈死了这么多不定有的已转世成人了呢。我下去烧几张纸,祷告祷告,给你安安神。”妻穿衣下床,到院子里烧了几张纸,又祷告了几甸,回来后,我果然安安顿顿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傍晚,西北风翻卷着黑云象一头头凶恶的水牛向东南奔跑。我和妻一起带了纸香祭奠品到县长被牛踩死的地方去给县长送魂。车上,我咪着眼,县长死时的情形我恙么也从脑子里赶不走,总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县革委改为县政府后,’贯旭风成了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这年省里根据中央农村工作会议精神,提出实行农业产业结构调参邡大畜牧业在农业中的比重。省农村工作会议期间,原县委书记现任地区副专员的钟磊找到县长,说:“你能不能在养殖业这个问题上搞点突破,创点经验,在全区面上推一推,把全区的畜牧业带起来。”散会后,贸县长找到我,说:魏,你当了多年乡长,对搞农业有经验,又善于总结经验,你要在养牛这个问题上做点大文章,再说你已经四十五六了。也该在上级领导心目中挂挂号了。”对县长的关怀,我心领神会。过了一段时间,贯县长带着秘书和县报的记者来手。我把我的想法向县长汇报。我说年底全乡达到一人一牛,力争成为养牛专业乡。措施嘛,村村成立养牛场,发展养牛大户,制定奖励政策,建立屠宰加工厂,鼓励农民多养牛,养大牛。我汇报完,看看县长的眼色,贸县长咪着眼点点头说:“光这样还不够,得有点轰动效应。现在这样节样节很多,影响面也很大,你能不能搞个赛牛节,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到时候我把省、地、县的新闻单位请来,把上级领导请来,你的知名度可就大了。你跟我多年,你知道,经验有一大半是总结出来的。”,我听了后,觉得自愧不如,魄力还是不如老领导大。我琢磨了一会儿,说:“这样把赛牛节定在七月十八日,取谐音‘齐要发’。这天把全镇四万三千头牛(按每人一头牛计算)集中到赛牛场上,选出一百头高大肥胖的,设立金牛奖、银牛奖、铜牛奖和铁牛奖,对获奖牛发给奖金。县轧你看如何町“好!”贸县长兴奋起来、刀巴子脸上的两只小眼直挤么。他说:“这样一轰动,群众养牛的积极性就高涨起来,地县的领导也保证满意。”可谁料到,道一天竟是县长的绝命日。
在离赛牛场不远的地方,汽车突然熄了火。司机发动了几次也发动不起来。这时天已经全黑下来多,只有周国几裸大杨树象幽灵二样在眼前流动。天的会场就在这片河滩上,大喇叭就往在棵最粗的树,我胆怯地拉着亨于找到赛牛节设主席台的地方。
赛牛节那天,河滩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欢牛叫,热闹非凡。两个大汽球悬挂蓝天,红色的彩带上镶着几个耀眼的箔银大字:热烈庆祝空山乡首届赛牛节!十点多钟,地县的领导来了,各级新闻单位来了,各村的牛们也都来齐了。因为我提前给各村干部按人口数下达了硬指标,不管采取什么措施,必须保证人一牛。少了就扣他们的年终报酬。台前挤满了参赛的大种牛。这些种年都人多高,脖子王扎着红绸,蹬着一双惊恐而凶猛的眼睛直视着主席台,等待评委们给它们上台打分。
会议由我主持。我走到麦克风前,慤足了劲,学着县长主持会的腔调:各位领导,同志们,女士们,先生们。我刚喊完,下面的牛象听懂我的话似的,晖晖地叫起来,会场也顿时热闹起来。我介绍完领导和来宾名单丁宣传空山乡首届赛牛节开始。县长第一个讲话。县长这天很兴奋,新理的发,白衬衣上系一根鲜红领带,根本看不上他是过了五十岁的人。就在这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台下的两头大种牛追着一头小母牛突然窜上主席台,两头大种牛腥红着眼镓两个争情妇的男人。台上台下都很紧张,县长仍下话筒,一把抓住了小母牛的缰绳,小母牛用力一捧,把县长捧了个嘴哨泥。两头种牛踩着县长的脊梁和头部跑过去,县长当场鼻子耳朵往外窜鲜血 ……
情形就象刚发生一样,当时吓得我混身打颠,嘴唇哆嘹着:“县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说完我嘹陶大哭,哭得昏了过去。
在挂喇叭的棵大杨树下,妻子让我脆下,点上纸,烧上香,把祭品仍到火里,双手合在胸前,默默祷告。我原是不信什么鬼魂的,遇到这些征兆,也就半信半疑起来。妻象对眼前的县长说话一样:“县长,你放心地回西天去吧,里是天堂,是极乐世界,是神仙住的地方。你不放心你的妻子吗了她很好,你走后我和小魏对她照顾得很周到。县长,你与小魏相好一场,你还要好好地保佑他,百年之后再为你当牛做马。县长,你走吧,你安心地走吧,你回来太辛苦了,你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这时候,我看到纸灰在地上打了个旋,带着火星腾空而起,灿烂一刹,化成一缕白烟,在夜空中流星一般向天际飞去。妻自言自语地说:“走了,走了,县长走了
我想,这大概就是县长的魂吧,但愿他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