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还有一个全国闻名的地方——牟氏庄园。这座素有“北方小故宫”之称的地主庄园,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好的地主庄园。栖霞牟氏的祖籍系湖北省公安县,明洪武三年(1370年),一世祖牟敬阳携家眷来栖霞任主簿,三年任满,就在栖霞落户。牟氏家族自19世纪20年代到20世纪初,达到鼎盛时期,牟氏家族拥有土地6万多亩,山林12万亩,工商店铺30家。我常想,作为北方最大的地主之一——牟二黑子为什么出在栖霞,而不是在胶东地区的其他地方?我想可能有几个原因。首先是栖霞人的勤苦耐劳,针尖儿挑土般地开拓出如此广阔的土地山林;其次是栖霞人的特别能忍耐,特别会节俭;-
再加之湖北人的精明,才成就了牟氏家族的辉煌。不知我的这个想法是否有些道理。一个说来是个笑话的传说,也许能说明栖霞人的心机。一个要饭的到牟家门上讨饭,管家不想给,牟二黑子吩咐管家:“给他吧,他吃了拉屎也得拉在咱的地里。”要饭的听了,憋着劲儿几天不拉屎,就是不想拉在牟家的地里。几天后,终于憋不住了,拉了一泡屎。一打听,还是拉在了牟二黑子的地里。
山区松树多,山里人戏称自己生活的地方叫“松毛国”。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栖霞人过着“山后松,山前柞,山下庄稼山腰果”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改革开放前的若干年里,栖霞人“地瓜当家(作主食),花生赶集(赚零花钱)”,日子拮据。长期窘迫的自然经济,重重大山的阻隔,造成了栖霞人特有的个性。清乾隆十九年栖霞知县在县志的序中说:“栖民之在今日,耕凿自力尚矣,而椎鲁固滞之未消,则急在教化也。”“椎”、“鲁”在古汉语中分别有“朴实”和“笨、愚钝”之意,”而“固滞”则有“固执、停滞”之意,串联起来,说栖霞人朴实、愚钝之意十分明显。“栖民”的“椎鲁固滞”让我想到了我的家乡招远,旧县志上说招远人“敦庞而淳朴”,二者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毋庸讳言,某些栖霞人的“小气”、“抠搜”颇受世人诟病,这也可以理解,过惯了穷日子的山里人,为人处世,处处节俭,精打细算,当然比不得家境殷实的人出手阔绰。吃饭穿衣量家当,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说去吧。
山多亦有山多的好处。自19世纪70年代,烟台苹果陆续传入栖霞,栖霞人的勤苦耐劳发挥了重大作用。经过百余年的发展,栖霞苹果以“种植面积、品种、总产、单产等六项指标“全国第一”,被誉为“中国苹果第一市”、“中国苹果之都”。栖霞的900多个村庄里,几乎村村都有苹果。栖霞人踏踏实实地奔上了小康。
毋庸讳言,由于种种原因,栖霞在烟台市范围内仍是经济欠发达的地方,工业经济并不发达,但作为烟台的水源地,栖霞人更多了一份责任意识和一份奉献精神。在各地“工业立市”的大潮中,也有客商看中了栖霞的条件和环境,亦有数十亿、上百亿的投资意向,但是,凡是对环境有污染的项目,栖霞敢于说“不”,并果断选择了“生态立市”的方针。也有人说,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栖霞人宁肯背着经济欠发达的包袱,也要为下游的人们提供安全优质的水源,仅凭这一点,作为下游的人们就应当心存感激。
我们的经济在飞速发展,由此给环境带来的影响也在不断显现。当人们在都市里感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到屋脊上透透气、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愿望便油然而生,那时,栖霞便成了许多人向往的地方。这样的日子也许不会太远。
烟台人
作为地域,烟台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烟台包括胶东半岛的大部分县市区,狭义的烟台专指现今芝罘区的地域。如此说来,应称之为“芝罘人”更为合适。但无论对于生活在芝罘区的人还是外地人来说,人们还是习惯地称这里的人为烟台人,而不是“芝罘人”。
“芝罘”之名很古老。公元前219年,秦始皇“东行郡县”,即有“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的记载。这里的“之罘”是指如今芝罘岛上的主峰。后来,“之罘”演变成今天的“芝罘”,地域也随之有所扩大。
虽然白石村的考古发掘证明,烟台这块地方7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即有人类居住,但那时仅是“有人类居住”而已。明洪武年间,“设奇山所,驻防军。……设墩台狼烟,以资警备。土人呼之曰‘烟台’,其始不过一渔寮耳。”我查过字典,“寮”字的解释为:“小屋”。所谓渔寮,就是渔民存放渔具和休息的草屋而已。
烟台市区的急剧扩大,始于19世纪60年代初,第二次鸦片战争失败,清政府被迫签署《中英天津条约》,烟台被辟为商埠,对外开放。洋人、洋行纷至沓来,内商、外商纷纷抢滩,火轮船、大帆船云集海港。其时,北面的大连,南面的青岛,乃渔村耳。后来,大连、青岛迅速崛起,后来居上,个中原因,非一句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作为古代的军事要地和近代的商旅之地,烟台人来自四面八方,是座典型的移民城市。因此,包容,成为烟台人最明显的性格特征。这里有“占山户”、“坐地户”,有随军而来的军屯户,有北人(女真人、蒙古人)南征留下的后裔,有西人(山西大槐树)东迁的移民,有逃荒而来的“西府来子”,有经商流入的商户后代。据史料记载,至道光末年(1850年),仅来烟经商的即有广帮、潮帮、建帮、宁波帮、关里帮、锦帮等商号千余家。改革开放以来,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创业者、打工者,有海归,也有“杀回老家闹革命”的早年闯关东的后代。
由于烟台人的包容,宗教在这里也呈多元现象。在烟台的塔山,有一座始建于元代的三和塔,据考,取“天、地、人”三和,“精、气、神”三和,“儒、释、道”三和而建的三和塔,国内罕见。还有来自西方的天主教、基督教,随回族客籍居民迁入烟台的伊斯兰教,在这里和睦共处。来自英国、美国、苏格兰、德国等国的传教士,怀揣发财梦的洋老板纷纷踏上这片美丽而包容的土地,特别是每到夏季,烟台海面上停靠着洋轮,烟台街上徜徉着来此度假的洋人、阔人,烟台街上洋味十足。烟台人,以博大的胸怀接纳来自五湖四海,乃至五大洲、四大洋的各色人等。多元文化在这里交汇、碰撞、融合,才有了今天的烟台,才有了这座城市的活力、魅力。
热情是烟台人的另一大特点。也许大家都是“外来户”的缘故,所以烟台人的热情、好客闻名遐迩。烟台开埠后,由京津南下沪宁,或由南北上的演员多取水路,路经烟台顺道上岸献艺,因此,烟台又有了“京剧码头”之称,留下许多梨园佳话。1910年代,京剧演员金少山曾落魄烟台6年,是烟台人的热情接纳了这位穷困潦倒的京剧艺人,他在烟台休养生息,回复体力技艺,后由烟台票友资助路费去了上海,配梅兰芳演出《霸王别姬》而一鸣惊人,驰名全国,被誉为“十全大净”, 雄踞净行首席。烟台的热情还得到了今天网民的认同。2011年10月,国家旅游协会和有关网站通过网络投票评选“中国最休闲城市”,烟台从280多个城市中脱颖而出,成为十个“中国最休闲城市”之一(排名第四),并获唯一一个“最好客休闲城市”。许多地方都说自己那里好客,但得到网民认可,得到公众承认,那可不是靠连篇累牍的广告能够办到的。
烟台人的热情笔者也曾亲身领教。我最早接触烟台人是上个世纪60年代末,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我所在的工厂来了一帮烟台知青,他们与我成了一间宿舍睡觉、一个锅里摸勺子的工友。他们用饭盒装着无花果带到厂里,让我第一次尝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水果;他们还用铝制的饭盒从家里带来了炸的元宵,让我这个乡下人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圆圆的、又软又糯、又甜又香的食物。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作为开埠较早的商业城市,商人的狡黠,市侩的实用在这里有一定的市场。烟台人常挂在嘴边上的一个词叫“演导”,就是这种性格的突出表现。“演导”这个词在现代汉语词典里是找不到的,只出现于烟台人的口中。“演导”与“导演”虽然只是词序的颠倒,但意思差别很大。导演是职业,而烟台人口中的“演导”有点儿策划的意味。出于好意的“演导”与事有补,“演导”一番倒也无妨,而一些不怀好意的“演导”,尽量少做或干脆不做,演砸了,就得不偿失了。虚荣、好面子也是烟台人性格的另一面。笔者所在工厂的烟台知青,他们有文化、有活力,也爱面子,讲穿戴,明明家里也不富裕,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像样的裤子,乡下人也有这样的裤子,但就是随便扔在那里,皱巴巴的。而烟台人就不同,他们平日里压在褥子底下,只有星期天、节假日拿出来穿穿,两条裤线笔直,再穿上那个年代时兴的小白鞋,三五个烟台青年在县城的大街上压马路,那绝对是一道风景,一幅活广告:“俺们是烟台人。”
烟台话也有自己的特点。烟台话介于半岛东部与西部之间,既不像西部那样直杠杠,不卷舌,不拐弯,也不像东部那样拖长腔,拉长调,舒缓得让人心急。令我至今无法解释的是“子”的发音,如“包子、饺子、面条子”这些日常面食,从正宗的烟台人嘴里出来,“包”还是“包”,那个“子”字,则成了卷舌且打嘟噜的“嘞~~”。这个发音我在别处没有遇到过,只在俄语字母中有这样一个舌头在口腔里打嘟噜的发音,当年,我和同学们为了练这个发音,又是掐脖子,有时拽舌头,好不容易才勉强发出这个嘟噜音,还被老师揶揄了很久。这个打嘟噜的“嘞~~”字音,若到了正宗的烟台人嘴里,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如今,我来烟台已经30年了,虽然算不上地道的烟台人,起码也算半个烟台人,写下这些一孔之见,如有得罪,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