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照在村口的纪念碑上,碑上深深地镌刻着七个大字:赵疃地雷战遗址。
一位老人拄着一根山枣木做的拐杖,步履蹒跚地踱到纪念碑前,两腿叉开,伤痕斑斑的双手重叠在拐杖扶手上,浑浊的双眼瞅了一眼纪念碑,然后眯起双眼,注视着如血的残阳,宛如一尊威严的雕像。
村口,人来人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们纷纷向“雕像”投去不解的目光:老人家,您在看什么?您又看到“铁西瓜”开花了吗?您又听到惊天动地的爆炸了吗?
“雕像”无语,微微点头,那双只有0.1视力的眼睛凝视着晚霞染红的天边,仿佛那里是一道红彤彤的天幕,正在上演着半个世纪前的画面……
腥红的膏药旗,秫秸叶似的指挥刀,铁蹄践踏着荒芜的土地,日本鬼子进村了,烧、杀、抢……
敌变我变。在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候,在延安的毛主席这样教导我们。咱们没有“三八”大盖子,没有小钢炮,可咱们有生铁,有火药,造地雷,打鬼子!
村头的公路上,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和同伴们埋下了两颗自造的地雷,那个小伙子就是您。当时的您既兴奋,又担心:能炸死这帮可恶的小鬼子?您和同伴们趴在山梁上,远远地盼着、看着。“轰!轰!”随着惊天动地的两声巨响,炸伤5个。远远的,传来小鬼子喊“索嘎”。您在山上骂道:“小鬼子,叫你们也尝尝中国老百姓的厉害!”
打日本鬼子的年月,艰难哪!生铁没了,火药没了。再难也难不倒打鬼子的决心。没有生铁,咱有满山遍野的石头;没有火药,咱有一硝二磺三木炭。没有铁雷造石雷,没有火药自己碾,什么也难不倒咱庄稼汉!
地雷越埋越精。拉雷、踏雷、绊雷、石雷、水雷、夹子雷、飞行雷,不下40种。小鬼子也想方设法破咱们的地雷阵,专门从青岛请来工兵。你请工兵,咱就埋专门对付工兵的雷,叫你探不出来,排不出去。鬼子工兵队长费尽心机偷了一颗地雷,想研究研究,没想到叫这颗特制的地雷把他送上了西天。
地雷战越打越火。从开始的一次埋一两颗,到后来一埋一条线,一埋一大片。那一年,鬼子纠集了上千人,要扫荡五村民兵联防,您和战友们在村东的山上布下了地雷阵。好一场惊天动地的地雷战!炸得山上山下浓烟滚滚,炸得鬼子人仰马翻。那一仗,炸死炸伤鬼子一百多……
村东当年埋地雷的那座山上,如今修了个地雷战纪念亭,在这个还不太富裕的山村里,那是一道风景。今年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上级还拨专款修建了一座地雷战纪念碑。村里还修了座烈士墓,8年抗战,村里牺牲的烈士就有34名!
新中国第一个国庆节,北京城召开全国英模代表大会,您作为全国民兵英雄,胸前挂着勋章,和共和国的开国元勋们一起合影……
纪念碑上,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夜色笼罩村庄,暮色中的老人拄杖伫立,依然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爹,天黑了,回家去吧!”儿子唤他。
老人“唔”了一声,但没挪动脚步,潮湿的眼睛仍在注视着纪念碑,仍在凭吊50年前牺牲的战友。
暮色苍茫,老人与花岗岩的纪念碑渐渐溶为一体,仿佛化作一尊永久的雕像。
哦,老人家,您是谁?拂去岁月的风尘,人们认出了您:您就是当年让鬼子汉奸闻风丧胆的“地雷大王”,您就是电影《地雷战》中赵虎的原型,您就是杀敌183名的全国民兵英雄。
您叫赵守福,人们心中的“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