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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分成长与阵痛:中国企业从废墟中站起(1949—1977)(1)

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的企业开始从废墟之中重新崛起,在崛起的过程之中,自然会伴随着成长的快乐和探索过程中的阵痛。

在那百废待兴的岁月里,中国企业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过程。这一时期乱中求治的中国企业已经面临抉择;而蜜月期的苏联援助更是有力地推动了中国企业的发展;在轰轰烈烈的改造浪潮之中,中国民族工商业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但随后的全民疯狂与三线建设却使得中国伤痕累累,特别是在十年浩劫之中,中国企业遭受了沉重的打击,面对企业如此残破的命运,改革之风呼之欲出。

第一节 沪上风云:乱中求治的中国企业

新中国的成立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而此时的上海还处在投机浪潮之中,通货膨胀已经严重损害了新中国的肌体,为了能够医治中国的病痛,陈毅和陈云在上海开始了三场大战,从而一举抓住了上海的经济主动权。与此同时,顾准也在上海进行着他的经济实验措施,为全国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这一时期的民族企业家中出现一位代表人物,他就是相纸之父林希之,是他将中国的相纸工艺提高到世界先进水平,成为中国企业界的骄傲。

投机盛行的上海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推进,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尽管此时战事已经基本平息,但是在金融领域还是一如既往。物价上涨的势头并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投机之风还在上海盛行。

就全国而言,各地的物价水平也在水涨船高,以当时全国13个大城市1948年12月的批发物价指数为100进行计算,1949年1月的物价指数已经上升到了153,4月达到了287,7月升到1059,11月物价指数更是上升到了令人心惊的5376。

此时的民间企业家对于投资实业已经毫无信心,他们的大量资本多用来进行投机活动。在北京、天津两市的200多家银行钱庄中,96%以上的资金直接或间接从事着投机活动,可见其资本规模之庞大。

在这样一场全国规模的投机活动中,上海成了全国经济混乱的“龙头”,其人数、实力和规模是京津地区所不能比拟的。就在1949年5月前后,上海30多个茶会市场和24个商品交易市场,全部在利用其重组的资金从事着投机活动,另外全市200多家私营银行、钱庄也全部在从事着证券股票、金银外币等的投机买卖,加上证券号、金号、银楼、钱兑业,以及各地职业性的金钞贩子、银元贩子以及地下钱庄,全市的金融性投机活动者竟达到了30万人之众。这一恐怖数字意味着上海几乎所有的资金都在进行投机活动。

上海几乎疯狂的投机活动,不但使得原来国统区的物价持续飞涨,就连原来未受到影响的解放区也开始受到通货膨胀的困扰。由于通货膨胀以及人们对货币的严重不信任,此时开始以实物作为计量单位。1949年,刚刚成立的人民政府全年支出救灾费用、军政费用以及抢修铁路等的经费共达到了567亿斤小米,而当年的财政收入却只有303亿斤小米,财政赤字高达264亿斤小米。面对如此庞大的刚性支出,人民政府也只好靠发行钞票来解决,以至于人民币的发行数额节节攀升。人民币的超量发行,也使得通货膨胀加重,一年之内通货增加160倍,到1950年2月更是增加了270倍还要多。

面对全国的通货膨胀情况,人民政府清楚地认识到,全国要稳定,首先物价必须稳定,而物价稳定的关键,无疑便是金融业的龙头——上海。

三场大战:“两陈”抓回主动权

陈毅、陈云跟上海颇有渊源。陈毅早年前往法国进行勤工俭学,便是从上海离开的,此外他的长兄陈孟熙也曾经担任过国民党上海警备区的政治部主任。陈云就更不用说了,他是上海青浦人,早年师从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练就了一手打算盘功夫,堪称共产党内的第一算盘手。

就在“两陈”上任上海之后,全中国的工商业者都开始关注这两位将领,上海也将考验共产党人的治理模式和治理能力。此时“两陈”面临的上海经济局面,与之前蒋经国“打虎”时非常相似,在恶性通货膨胀的前提之下,商品市场和货币市场出现了两重混乱。就在蒋经国从上海惨败的一年之后,陈毅和陈云开始了对大上海的治理。

从1949年5月解放军进城到1950年初,围绕着货币与商品投机,“两陈”与上海的投机商人进行了三次面对面的攻防战役。第一仗便是银元大战,结果是“两陈”一举将金融投机商全歼。

由于上海已经经历了多年的恶性通货膨胀,所以市民对纸币的信心彻底丧失,利用这一机会,投机商人们开始炒作“黄白绿”(黄金、银元和美钞)。在从5月末到6月初的10多天时间里,银元的价格疯狂上涨了近两倍,随之上海的批发物价指数也开始受到影响,上涨了两倍还要多,棉纱和大米的价格也随之上涨。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南京路上的四大百货公司开始以银元进行标价,其他商店纷纷仿效,拒绝使用人民币。

上海已经解放,人民币却进不了南京路,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面对这样的局面,军事管制委员会一开始采取了抛售银元的办法,但是,10万银元抛出去之后,如泥牛入海马上没有了踪迹。此时的陈云意识到“在金融上所遇到的敌人,已不是软弱的金圆券,而是强硬的银元”。他判断,如果用正常的抛售办法对抗,势必牵动全国的货币市场,将会造成很大的被动局面。因此,他在与陈毅进行了长时间的商量之后,果断采取军事手段,突袭上海证券大楼。

6月10日上午,上海市警备司令部司令员宋时轮亲自出马,带领全副武装的军警分五路包围了设在汉口路422号的上海证券大楼。当时大楼内共有投机商人2100多人,在进行搜查之后,当场逮捕了234人,移送人民法院审判,其余1800多人被陆续放出。

随着上海证券大楼被突袭,原来所进行的银元炒卖活动戛然而止。在此之后,全国各地的证券交易场所全数被查封,“资本市场”在此后的41年时间里退出了中国经济舞台。

就在银元大战胜利结束之后,纱布大战便紧接着上演了,这一战役几乎关系到上海的整个实体产业。

作为全国棉纱和棉布的生产和交易中心,与1937年相比,上海此时的棉纱字号已经从60家发展到了560家,棉布字号更是从210家发展到了2231家,发展非常迅速。在银元大战失败后,贸易投机商们并不甘心失败,他们集中资金对纱布市场进行攻击,这使得上海的棉纱价格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出现剧烈波动——上涨了3.8倍,棉布也上涨了3.5倍,由此一来,上海地区其他商品的价格也开始跟风上涨。相较于银元而言,棉纱问题是无法通过查封全部交易行来解决的。面对这样严峻的形势,陈云采取的方式是举全国之力解决上海问题,进一步增加上海地区的棉纱供应。

从11月13日起,坐镇上海的陈云给各地发了12道指令。他命令汉口将囤积的棉花和纱布秘密东运,将陇海路沿线的纱布尽速运入西安,华北的纱布则聚集在京津;由政府控制的各地贸易公司,暂时停止纱布交易,纱布全部被运至中心城市集结待命;暂停支付各工矿投资及收购的全数资金,由中财委统一掌握;同时,电令人民银行总行及各地的主要分行,除特殊情况之外,所有贷款一律停止发放。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准备之后,大量物资被集结完毕,“两陈”手中掌握了数量充足的纱布,于是发起了对上海贸易投机商们的总攻。

11月25日,全国各大中城市根据陈云的命令采取了统一的步骤,在北京、上海、天津、沈阳、武汉和西安大城市开始大量抛售纱布。一开始的时候,一旦有纱布售出,上海等地的投机商便会立刻购入,有的甚至是不惜借高利贷进行投机活动。当时上海的借贷甚至出现了以日计息的现象,投机市场陷入疯狂的买卖之中。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此时和他们对阵的已经不是腐败的国民政府,这一次他们碰到了真正的高手。在全国各地国营公司源源不断地抛售纱布的同时,“边抛售,边降低牌价”的措施也开始被推行。面对逐渐下滑的棉纱价格,有一些投机商人开始秘密地将手中的纱布抛出,而这一行动犹如瘟疫一样迅速在全国的棉纱市场蔓延开来,市场局面顷刻之间便发生了逆转。随着纱布抛售数量的逐渐增多,市场行情就跌得越惨,上海的纱布价格在一天之内下降了一半还要多。

面对渐趋稳定的市场,“两陈”并没有停止他们的行动,他们连续发出三道命令,规定私营工厂不准关门,而且要照发工人工资;所有国营企业的钱全部存入国营银行,不得向私营银行和民营企业家进行贷款;同时还加紧征税,税金迟交一天,就罚税金额的3%。

双管齐下,投机商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资金和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不得不派出代表请求政府收购被他们吃进的纱布,“两陈”便利用这一有利时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购进了大量棉纱。经过这一轮交手之后,上海的投机商人元气大伤,有人血本无归远遁香港,有人甚至因为无法应对“日拆”而跳楼自杀,至此棉纱之战又是以投机商人的完败告终。

就在纱布大战刚刚结束之后,“两陈”很快便进行了粮食大战。

当时上海的存粮仅有8000多万斤,只够上海市民20多天的口粮,而且更为严重的是此时其他的大中城市也面临着粮荒。粮食交易市场的惯例是在春节进行休市,正月初五之后开盘会有一波行情,俗称“红盘看涨”。上海的大粮商们都在等着那个开盘日,整个12月份,他们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并且将他们的全部资金压了上去,这将是一场豪赌,赢了利润丰厚,输了那将是灭顶之灾。

12月12日,为了在全国范围内统一调度粮食,中财委召开全国城市供应会议,对这一问题进行具体部署。11月份,陈云已经命令东北局每天车运粮食1000万斤给京津地区。为了支援上海,此次会议上陈云命令从四川征集4亿斤入沪,同时要求东北和华中地区在短期内迅速运粮济沪以备急用。与此同时,他还向中央报告,准备向国外增购4亿斤大米以防止粮食不足。随着部署的相继完成,他在上海的周边建立了三道防线,第一道是杭嘉湖、苏锡常一线现有的存粮,第二道是从江苏、浙江和安徽急速运粮,第三道由东北、华中、四川组织抢运。至此,陈云已经为粮食之战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正月初五这一天,粮食交易市场上“红盘”开出,由于上海政府准备充足,结果出乎所有投机商的预料,粮食价格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上涨,而且连续数日下跌。由于此时上海广泛开设了国营粮店,持续抛售了将近两亿多斤大米,由此一来,投机商不得不将手中囤积的粮食降价抛出,损失空前严重。

经此三役之后,上海的投机商人们血本无归,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发起更大规模的投机活动。至此,上海的物价水平开始日趋平稳。这可以说是自1937年抗战开始以来,政府调控中国经济恶性通货膨胀的第一次完全胜利,上海的投机商人们被陈云遏制住了。到1950年的春夏之交,全国的物价水平已经基本上稳定了下来。至此,“两陈”在上海完全掌握了经济主动权,从此全国经济也开始回归向好,上海的经济大战至此以投机商人的彻底失败告终。

经济重建:顾准的三项措施

尽管通过对投机商人的清算控制了通货膨胀的势头,但是,真正要解决上海的经济问题,必须恢复被战争破坏的实业,但是此时要想恢复实业的发展可谓是难上加难。但是有一个人却成功领导了上海的经济重建工作,他便是上海财政局兼税务局局长顾准。

为了重建上海的经济,当时顾准采取“尽快扶植民族工商业,恢复生产,发展经济培养税源,打击偷税漏税不法行动”的办法。在两年任期之内,他先后完成了三项非常重要的、对全国工商业的治理起到试验性效果的经济重建工作。

1.对征税制度进行重建

顾准采取的是“轻税重罚”的办法。为了避免上海出现经济的大动荡,他延续了国民政府时期的税制体系,同时对一些民愤很大的如保卫团费、保安特捐、新兵安家费等苛捐杂税予以废除,还取消了11项有重复征收性质的杂税,同时颁布了营业税、印花税、货物税等9个地方性税种的暂行办法。由于此时的上海已经经历了数年的通货膨胀,工厂的账面资产与其实际价值之间已经严重的不相符,从而严重地困扰了合理征税工作。1950年10月,顾准就这一现象公布了一项地方规定,允许私营企业按当时人民币物价对其全部财产价值进行重估,以此来改正账面上的资本额,使之与实际相符。此办法一经公布,便受到会计界和实业界的广泛欢迎。

为了确保税收的有效征缴,他还学习苏联的经验,创立了财税专管员制度。与此同时,他还对上海的纳税户进行了全面的普查,从中总共查出2.1万个漏户,实得工商纳税户1078万个,还在全市设20个区税务局,建立了96块专户管理区域。此后,顾准设计的这套税务专管员制度一直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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