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都,大殿内,虽然已是午夜,大殿两侧从殿门开始,每两步便有一名手执烛台的宫女,让夜幕下的大殿亮若白昼。
殿中临时摆着一张长桌,荣王坐在酒桌的主座,酒桌两旁坐着太师蔡荪,大将军陈豹。
荣王眉目英俊,深邃的眸子总是带点忧郁的神采,两鬓垂到胸前,因为荣王内力深厚,这两鬓的末梢是飘起来的,像两条在空中游弋的小龙。
国师蔡荪和姬乾年龄相仿,却不似姬乾那样硬朗,蔡荪瘦小驼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皱纹层叠的脸上,两只深邃的眼眸蕴含着深不可测的智慧与谋略。
陈豹有常人两倍高大,像只灰熊似的,明明坐在桌旁,却比站着的宫女还要高一些,陈豹的面容是塌鼻子宽下巴,脸颊和脖颈上还有当初带三十好汉平乱时,留下的一道道刀疤。
珍馐满桌,美酒盈杯,三人却都无心畅饮,只顾讨论着乌然与常胜两人的未来。
陈豹说道:“大王,这一眨眼,乌然、常胜也都是二十上下的小伙子了。”
荣王感慨道:“是啊,当年我们和师父一起去接这两个小孩上山时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
陈豹说道:“师父性情倔强,不爱与我们往来,倒是这两个小师弟,对我们很是敬重,荣国建国不过八年,如今大津国势日衰,荣国又有隽黎与月国强邻环伺,正是用人的时候,常胜力大如神,乌然气功了得,有这两位小师弟给我们做帮手,荣国岂不千秋万世?”
蔡荪插话道:“大王,这二位小英雄虽愿意受我们关照,但那乌然非我族类,老臣明知会讨嫌,但有些话还是要讲……”
荣王早知蔡荪要说什么,他端一杯酒给蔡荪,把蔡荪的谈话打断了。蔡荪见状,起身接过酒一饮而尽,蔡荪知道荣王不想让自己说下去,就知趣地喝了酒,不再吭声了。
乌然当年是个流落乡间的孤儿,因为耳后会长出长长的翎毛,被人当成异类,连要饭的都欺负他。荣景当年随师父下山时见到乌然时,乌然一个人躲在捡来的竹席下,瘦的皮包骨头,荣景将搭在自己身上的裘衣取下,给乌然披上,乌然还伸出小手,作揖说谢谢,年幼命苦,却还懂礼数,荣景对乌然的印象便一直很好。
蔡荪几年前在山下初见乌然时,便吃了一惊,这小伙生得分外清秀不说,耳后的两缕翎毛,虽然常常修剪,没让它自由生长,但并非普通小孩子爱美从孔雀身上拔下来的装饰,是由耳后生长出的,这是彡妖的特征!古书上说彡妖耳后有华美翎毛,善飞行,性顽劣,常抢掠沿海渔民,破坏沿海村镇……
蔡荪不是第一次跟荣王提及乌然的种族问题,但荣王的态度很明确,乌然是我的师弟,更是我的亲人,耳后的异状,修剪了便是,不必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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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衔着小孩的襁褓飞奔了许久,直到嗅觉里没有了狼群的气息,她才停下,狐狸看到眼前有一堆稻草,这才意识到自己累了。
她在稻草上刨了个窝,轻轻把孩子放上去,自己围在孩子身边,大大的尾巴棉被似的轻轻盖在孩子身上,狐狸闭上眼睛睡着了,孩子也在狐狸的尾巴下睡得香甜。
东方泛起玉肚白,黑矮精壮的车夫晋万贯,正从驿站的木板房里走出来。他伸个懒腰,从腰间拿出酒壶,呷了一口,爽畅地哼起小区,老晋牵出马棚里的马,给马上套,他仔细检查了每一根套马的皮带的松紧,确定马车套好了,才想起去检查一下车上拉的东西。
他这一趟没什么贵重的货物,但却不少操心,因为拉了一车瓷器,为了防止瓷器破碎,他在车上垫了很多稻草。老晋绕到车后面,想看看装瓷器的木箱是不是摆放整齐,这一看,老晋吓了一跳——
老晋看到一个小婴儿正在车尾的稻草堆里睡得很香,老晋纳闷,这方圆十几里除了这个驿站可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哪来的娃娃?他仔细一看,更是不得了——竟然还有只狐狸躺卧在娃娃身边,大尾巴像个被子似的盖在娃娃身上。
狐狸醒了,看到一个男人直愣愣地正看着自己,也吓得一抖。
她想跑,却怕这男人伤害娃娃,但如果衔着娃娃跑,又怕这男人追着她打伤到娃娃。昨天为了躲避狼群她已经跑得精疲力竭,现在哪还有一点力气?狐狸进退两难,只是浑身颤抖着,警觉地盯着男人。
狐狸一颤抖,娃娃也醒了,娃娃一醒就大哭,狐狸赶紧用尾巴拂拂娃娃的肚皮,娃娃眼里噙着泪安静了下来,娃娃也和狐狸一样惊惧地看着老晋。
老晋被眼前的一幕惊着了,这狐狸卧在娃娃旁边,不伤这娃娃,还像护自己幼崽似的保护着娃娃!
老晋虽然被叫老晋,至今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干赶车押货的活计却有十五年了。
这十五年下来,皮肤被晒得黝黑,性格被磨得很老道,没人把他当成个青年人。他常跑从大津到隽黎、荣国、月国这三条线路,赚到钱不置业不买田,就是吃吃喝喝花了,花完了再干活,干完了再吃喝。但今天这大清早的看到自己的马车上多了个娃娃,他心里某个从未开启的区域像被打开了似的,
老晋把手掏进自己兜里一抓,是一个骰子,他心想不对,他换了个兜一抓,是块高粱饼。他看着浑身发颤的狐狸,把高粱饼撇下一小瓣,放到了狐狸嘴边。
狐狸不颤抖了,大口吃着高粱饼,老晋从马车座下取出几个柿饼,捏软了之后,喂给小娃娃,小娃娃只有一个牙,但吃得乐呵呵的。
老晋把狐狸和娃娃抱到自己座边的箩筐里,他吃着高粱饼,看着箩筐里的两个生命也都吃着各自的吃食,他觉得心里有股久违的温暖的感觉,比赌骰子赢钱还畅快的感觉,他想到了他年幼时和爷爷奶奶在老家的院子里吃饭的情景,爷爷奶奶早已病故了,自己举目无亲地活了十几年,今天好像又不觉得孤单了。
老晋叫了声号子,马长啸一声,奔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