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阴天,在吴苍林副校长办公室拿到课表后,我心里开始有了工作的压力,因为在学校从未上过音乐课,再加上要在课堂上渗透团体心理辅导,我的心情格外的沉重。从五、六年级老师的手中接过音乐课本走出校园后,我准备去学校背后的山上静心阅读教材,思考如何上好接下来的课。
沿着弯曲的小路,穿过坐落在山下、山坡的房屋,我爬到了一块好大好大的石头上,站在这里整个舟曲县城一览无余,我为自己的发现变得异常兴奋,迅速爬上最高点准备拍照。突然,石头背面露出了两个脑袋,我伸头一看,天呐,两个小男孩正使劲缩着头往下躲,他们紧紧挨着地面,尽量把身子贴上去,试图逃过我的视线。我吓坏了,怕他们因紧张摔下去,急忙柔声呼唤:“孩子,别往下,太危险了,赶紧上来!”孩子们再没有动,抬起头怯怯地看着我,但没有往上爬的意思。我笑了,装作没事样继续邀请,“别这样,我迷路了,上来给我指个路吧!”说着,赶紧伸出手把他们一一拉了上来。
见他们安全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可看见他们扔在一边的书包时,职业习惯让我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开始“审案”了。
“说吧,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几年级?为什么不上学?”一连串的发问兴许吓坏了孩子,他俩互相看了看,低头无语。
我耐着性子,放柔和了语调继续追问。一番磨蹭后,终于让他们开口了。
“我们是城关二小的,五(二)班,因为英语作业没写,所以不敢进教室。”
“老师知道吗?”
“不知道。老师还没来,我们就到这补作业来了。”
“作业补完了吗?”
“没、还没!”
他俩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低,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看着面前的孩子,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这,是孩子的错吗?家长或许正忙着救灾,或许为了生计疲于奔波,可家校之间又缺乏沟通,就这样让孩子钻了空子,上课期间,一大早在山坡上玩着,玩到时间按时回家了。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呀!
想到这里,我语气平静地说道:“以后要按时完成作业,今天的事情我不告诉任何人,你俩现在马上补作业!”
两个男孩吃惊地看了看我,连声说:“谢谢老师!”
之后,他俩便开始背单词了,我静静地站在一边,直到他俩互相检查通过,我才目送他们下山去学校。
送走孩子,我坐在石头上开始研读教材……
过了好久,快放学了。天突然开始下雨了,我被迫下山。
走到山脚下,眼前的一幕让我生气极了。原来那俩孩子根本没回学校,而是在山脚下一户人家的大门口玩“抓石子”的游戏,因为投入,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
“太过分了,竟然骗我!”我气愤地吼道。
“老……老师……我……”俩孩子显然被吓坏了,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如何辩解。
“说,为什么不去上学?要逃到什么时候?大人辛辛苦苦地挣钱,让你们到学校来学习,你们不珍惜,难道长大了到山上种地吗?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这么糊涂?怎么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呢?”我气坏了,涨红着脸一个劲地批评。“呜……呜呜……”
也许是我过分激动的言辞和语气吓坏了孩子,也许是他们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俩孩子哭了,其中的一个还哭出了声音。我一下子心软了,火气也荡然无存了,走上前,轻轻擦去孩子的泪水问道:“是不是不敢进学校?”
孩子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你们的错,老师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可是,你们逃的课越多,老师会越生气。再说了,错误已经犯了,及时改正多好,继续拖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因为你们终究要面对老师。这样,你俩现在进学校找老师,跟老师道歉,请求老师原谅,并保证以后不再逃课,要按时完成作业,好吗?”
听完我的话,俩孩子互相看了看,用力点点头,接受了我的建议。我顺势拉起他俩的手,送他们进学校。一路上,我一边讲学习知识的好处,一边鼓励他俩要勇敢面对老师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俩认真地听着,还主动与我拉钩保证:今后再不逃课,要好好学习!
把他们送进老师的办公室后,怕老师为难,怕孩子尴尬,我悄悄地退了出来。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在回去的那一刻,我有点后悔没留下俩孩子的名字,因为我想继续帮助他们改正错误,我怕他们会继续犯这种错误,因为毕竟是孩子。但接下来的事情打消了我的顾虑。
第三天上午第四节课前,我站在了五(四)班教室门口候课,因为第四节是我的音乐课。突然,从斜对面的教室里跑过来了几个孩子,他们一下子围住了我。
“老师,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其中的一个男孩说着递上来了一本薄薄的影集。天呐,是那天我送回学校的男孩,哦,他俩都在。我激动极了,依次捧着他们的脸蛋,不停地说:“找到了,我的朋友终于找到了,谢谢你们!”这下子,旁边喧闹的孩子们安静了,大伙儿静静地看着,羡慕之色爬上了每个孩子的脸庞。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呢?”我开心地询问。
“因为你让我们好好学习!”一个男孩自豪地说。
“那你呢?”我把脸转向另一个问道。
“因为你给我们保守秘密。”
听了俩孩子的回答,我的眼眶湿润了,多好的孩子呀!仅仅是保守秘密,没有拆穿他们,仅仅是要求回校,让他们知错就改,这微不足道的关爱与帮助,却温暖了他们的心房,令他们感激!
上课铃声响了,我摸摸他们的头,轻声说道:“孩子,谢谢你们,我是你们的朋友,好好学习,有机会来兰州和我联系。”
“老师,你叫什么名字?把你的电话号码留下来行吗?”圆脸庞的男孩恳切地问道。
“哦,好的,下课我过来写给你们……”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我只好约定下课后给他们。
“老师,快,写在这儿!”听到我的许可,不等我说完,一个孩子迅速挽起袖子,递过来手中的红色圆珠笔。霎时,我心中如潮水般翻腾,笔是红色的,纸是孩子的胳膊……但,我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短暂的犹豫后,我接过笔,工工整整地在孩子的胳膊上写下了我的名字与电话号码。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的友谊变得更加深厚。课间,只要我出现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下班后,他们会来宿舍抢着干活,还时不时地送我吃的;更让我欣慰的是,他们变了,他们的学习用心了,翻开作业本,除了整洁就是正确,他们的学习有了动力,那就是长大考一所好学校来兰州找我,因为我是他们的朋友!
那天以后,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被泥石流洗劫后的土地上,老人需要照顾,大人需要安慰,孩子更需要关爱,即使我们看不到他的忧伤,也不可忽略他稚嫩的心灵。此后的日子里,我将更多的爱给了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