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也立时冷静下来,差点轻易妄为,误了她的正事。
“娘子就是如今长安城名声响彻的第一歌舞姬,如颜?”此时,人群中有听闻过如颜名号的,不禁激动起来。
“蒙君挂记,如颜感激。只是第一的名号却是不敢当的。”如颜朝那人友好地谦谦施礼,众人见她神态举止,翩若游龙,更是确信无疑。
“哼,看样子倒是在下眼色不好了,不知长安第一的歌舞姬来找在下作甚?”李敢见此前羞辱被她三言两语化解,反而长了威风去,心中颇是不悦,于是备下更大的坑,等着她往下跳。
“如颜是来赔罪的,日前不知礼教,对李君多有冒犯,如颜悔恨难当,今日诚意请罪,还望大人宽慰,高抬贵手,不计流云坊之嫌。”如颜平心静气,娓娓而述,尽其所能,服小作低。
“哦。我当是何等大事,竟劳娘子亲自前来,此等小事,何至于此,倒显得在下是那鸡肠小度之人。我本无意怪责流云坊,又何来计嫌之说?”
李敢说得道貌岸然,如颜自然不信他有这么好,但他即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说,也不怕他日后反口。
“李君说得在理,如颜受教了。想必大人定是一言九鼎。”如颜说完,笑着施礼欲退,忽听李敢话音又起。
“那就赔罪吧!”
如颜一愣,不明所以。
“怎的?莫非娘子尊贵,不知请罪当行顿首长礼?”李敢故作惊讶。
如颜这才明白,李敢是要她向他磕头认错。
“出尔反尔……”男子听到此时,怒火又起,脱口而出,正欲指责李敢,瞧见如颜正侧头看着他,皱着眉头朝他沉沉摇了摇头,表示不可冲动。男子无法,只能噤声。
李敢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去,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如颜敛了心神,深吸一口气,高昂着头,慢慢屈身而下,双膝跪地,俯身向下叩首,手置身前,额头触地,规规矩矩行了一个九叩之礼,顿首。众目睽睽之下,如颜心中无限屈辱,眼角也溢出了泪花,又被她紧咬着唇,生生憋了回去。
男子看在眼里,情绪万千,只握紧了拳,一声不吭。
“娘子请起。”李敢作势虚扶如颜,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显示他心情无比爽快。
如颜避开他虚扶的手,稳稳起身。
“多谢大人慈悲,如颜今日先行告退了。”语毕,男子就欲带着如颜离开。
谁知,又听到李敢的声音响起。
“慢着。”
“李敢,你又想如何?”男子再也忍不住,怒道。
“我只是想提点你一下,方才我可只说不计流云坊之嫌,并未答应放过她。”李敢走到如颜跟前,睥睨着她,狠狠道。
如颜一听满腔怒火,一想怕他又使阴招,平静下来,学着他的语气问道:“不知李君怎么才肯放过如颜呢?”
李敢摸了摸曾被如颜掌掴过的脸颊,笑道:“很简单,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如颜心下了然,就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被打的耳光也定会讨回去。一时不知该作何想,一想到“投桃报李”,亏他说得出口,不禁暗暗嗤笑。
“李敢,你不要太过分了。”男子阴恻恻出声警告。
李敢本见着如颜那轻蔑的一笑,心里生出一丝火气,听到男子的话更是恼火。
“我又没逼她,她大可以不做试试。”李敢也隐含威胁地回应男子。
“你,欺人太甚。”男子一步上前,就要动手。
“霍君。”如颜唬了一跳,连忙大呼出声,见男子动作有所停顿,才稍稍心安,转而软语:“多谢霍君抬爱,只是今日如颜是自愿来请罪的。”
想起青姨和云绢的无奈,想起香菱的气恼,想起如烟的担忧……如颜又怎能不忍气吞声?今天要是不能让李敢消气,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她还有什么脸回流云坊?
男子一听她的话,知道她顾及流云坊的安危,一再忍让,自己却眼睁睁看着李敢如此欺辱她,心里愤恨恼怒,无处发泄。只见她一双明眸,莹莹望着自己,当中闪闪烁烁,委屈、无奈、心酸、哀求一一呈现,心里忽而一疼,却是无能为力的自责,只得泄气似的转了身子,权当不闻不问。
如颜感激一笑,继而昂首迎上李敢的目光。
“好。”只一字,掷地有声。
周遭众人皆是一惊,心思百转千回,都直愣愣盯着两人。
李敢看到她墨染的瞳仁里,绽放出骇人的光芒。那目光充斥着坚毅、隐忍、愤怒和绝决,只觉那双眼,渗出阵阵噬人心脉的寒意。他就那么看着她,心里一阵悸动,迟迟没有动手。
气氛一下子冰洁,众人都屏气凝神,默不作声。
好一会,李敢才醒转过来,一眼扫过,看到周围许多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起上次的情景,心中又恨又恼,又看到如颜迸出火星一般的眼,顿时怒火中烧,愤愤举手,卯足了劲,一巴掌甩了过去。
“李敢……”男子觉察到他眼中的狠绝,急切呼出声来。
那李敢被这一声高呼惊醒了些,大约是良心发现,发觉正做的事确实有违道德,匆匆撤力,可为时已晚,那个耳光还是又快又狠,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如颜右脸上,足有八分力道。
如颜被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男子赶紧扶住她,想着李敢一介武夫,又是愤恨之下使全了力道,定是不清,果见她的脸立时红肿一片,颊上指痕清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心中不可遏止的情绪翻滚,又是气愤又是痛心,懊恼不已,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