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颜借着他的力缓慢起身，右耳嗡嗡作响，脑袋也有一瞬的空白。她强自镇定，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高昂着与李敢对视，眼中荧光明灭。
如颜一把抹去嘴角的血丝，咧嘴轻蔑一笑，扯得嘴角生疼，然她一直保持着笑容。
众人只觉那笑妖娆又鬼魅，真真是摄人心魂。
“李君恩惠，如颜牢记。只望大人勿食今日言，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大人不会不知吧？”如颜说完，不管不顾他的惊愕和哑然，沉沉一礼，昂首朝场外走去，再也不愿看他令人恶心的嘴脸。
男子定定看了一眼李敢，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跟着如颜走出人群。
场边，驾车的马夫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嘴角扯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笑，心中大定。
如颜头靠在马车上，强忍着眼泪不发一言。
男子看着她这样的神态欲言又止。看到她红肿的脸颊，心中满是自责。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居然让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子受这般委屈，想着越发愧疚，更是开不了口。
马车途径东市，车外热闹非凡、吆喝熏天，车内却是寂静无声、呼吸可闻。
男子灵机一动，忽然朝说道：“我给你买糖面人可好？”
如颜愣神，迷糊地望着他。
男子被她突然投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有个表妹每回心情不好，我一给她买糖面人，她就笑……”
男子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如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时慌了，忙凑到如颜身前，着急地又是道歉又是作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看到她的泪珠子如断了线般往下坠，男子更是手足无措，一边焦急地规劝她莫哭，一边慌慌张张拿袖子去拭她的泪，拭了两下，惊觉不妥，连忙收了回来。看到她泪流滚滚，又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擦，刚一伸手，又醒悟过来，如此冒犯，定然无礼，只能作罢。一时之间，更是心焦不已，左右挪移，慌了手脚。
这边如颜听到男子的解说，知他是在哄她，不知怎的，今日所受的委屈连同对父母朋友的思念，对往日生活的向往，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如打开了闸门，喷涌而出。她再也掌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越哭越是难受，竟止也止不住了。
另一边，男子急得团团转，却只见如颜哭得越来越汹涌，心里又是恐慌又是莫名的心痛。可是他哪里碰到过女子哭得如此撕心裂肺，更加不懂得如何哄，真真是乱了心神，不知如何才好。
“不买糖面人了，不买糖面人了，你不哭了好不好？”男子急急反口，见如颜仍是流泪不止，便又接着道。
“我请吃乳鸽成不成？要不，给买豆腐脑？”男子一见她还是无动于衷，心里更加焦急，更是手足无措，脑筋也渐渐迷糊起来。
“只要你莫哭，要我怎么着都行，不哭成不成？”
男子看她满脸泪痕，红红的眼眶里，泪水仍旧泛滥不止，只想着将其堵上才好，慌张得伸手胡乱替她抹去。
“莫哭莫哭，我明日就给你报仇去，打得他满地找牙。”
男子愤慨说着，忽然看到如颜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遂停止了手中动作，喜得咧嘴一笑，悬着的心适才放下。忽而感觉手掌灼热得厉害，这才惊觉自己那双手不知何时覆上了她的脸，吓得他连忙缩了回来，一眼瞥见如颜的脸早已红透了。
“我，并非，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我……”男子已经慌张得语无伦次了，也是红着一张脸，搓着双手，不知该怎么解释。
如颜哭得汹涌，现下有些缺氧，低声抽泣着，脑袋晕乎乎的感觉白茫茫一片，不甚清晰。可心里已经清楚刚刚发生的事了，只觉得羞躁，连忙低下头去，拿袖掩面，装作拭泪，脸色仍是一阵阵灼烧得厉害。听到男子在一旁口齿不清地解释，又想起他之前又哄又劝，还扬言要为她报仇，知他刚刚不是故意占她便宜，心里并无怨怪恼怒，只是脸仍烧着，索性不做回应。
在现代生活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未受过今天这样的屈辱，也没有因这些繁琐的情绪哭得这样难堪过，更加不曾有除却父亲以外的男子在她情绪失控，哭得伤心欲绝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耐心地哄着她，着急地劝慰她。想到此处，如颜心中生出一股暖意，将她那些烦心担忧的情绪全都烘干，心中只剩下一片安宁。
良久，如颜抬头，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朝男子嫣然一笑。
“可是你说的，只要我不哭了，做什么都成。”
男子起初的担忧、局促不安随着如颜的转变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真正的舒坦，一如她的笑容一般和煦。
“你想要我做什么？”男子故作狐疑，笑着问她。
“告诉小女子，尊驾大名啊。”如颜也笑着回应他。
“嗨。”男子重新在车内坐好，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我当是多么难的事。在下姓霍，霍去病是也。”
如颜闻言大惊，“你就是霍去病？”说着一把抓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不羁少年是她心心念念的偶像骠骑将军霍去病？想想他还没出过兵，顶天立地的男儿气概还未激发，心中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转变成满脸的崇拜。
霍去病有些不明所以，好奇地笑望着她，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头，连忙收回手。
霍去病只能笑笑作罢，两人安静下来只听到车外阵阵喧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