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则滩北距靖边县城二十四公里,南距统万城四十公里,是当地一块大面积的湿地,也是一块天然的牧场,以水草丰茂、沙滩风光而著称。
我们来到海则滩,是冬天的一个上午。车从海则滩中间的公路上穿过,太阳明晃晃的,天却很冷,西风飕飕的,打得脸生疼。广袤的海则滩,十分平整且辽阔,一丛一片的芦苇,在阳光下闪耀银色的光芒,看不到水,看不到庄稼,只有一望无际的衰草连天。正中地带有些水,被芦苇切割成了几块。远处,一圈毛头柳划分出了大地与天空的界限。天边的白云,被风撕扯成扇面型,更像是毛头柳树梢的延续。
整个天空下,只有一头牛在吃草。转了很大的一圈,才在一块农田里碰到了一位老农。老农大约六七十岁,正在挥舞着镢头整理土地,鼻尖上挂着一滴清水鼻涕,看到我们,用手背擦一擦,和我们拉呱起来。
老农说起了民国十七年跌下的年成,民国二十年又遭逢瘟疫病,这里方圆一带几百人死得只剩下了七十多个。
民国十七年陕北遭遇了可怕的灾荒,是我来到陕北采风这些天常常听老人们说起的事情。陕北有一首著名的民歌,歌名叫《卖娃娃》,歌中唱道:“民国十七年整,遭了一个大的年成,高粱呀么面刷糊糊,三天就喝两顿。可怜实可怜,可怜我没有钱,买了二斗秕荞面,没推下二斤面。逃荒也不行,守家更不成,想前想后无法办,骨肉分离下决心。大的七八岁,二的五六岁,撂下那个怀抱抱,谁要就卖给谁。”这首《卖娃娃》叙说的就是在这个灾荒中人们活不下去,被迫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的悲惨情景。李季的长诗《王贵与李香香》,时代背景也是民国十七年。那是一个可怕的年景,是老一辈人难以忘怀的噩梦。
老人说,1955年农业合作化时期,又有了三百多人,现在光他们肖家峁村就有一千多人了。海则滩原来水很大。1964年以前都是明水海子,中间没有公路,明光光的一大片。海则滩的水大部分都是淡水,只有一块碱水海子,在碱水海子里洗衣服比用了肥皂都洗得干净。1964年遭逢涝灾,海则滩积水太多,淹没了庄稼,挑开了渠沟把水都排走了。后来天旱,到处打水井,把地下的水脉都破坏了,海则滩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基本上看不到水了。但这里毕竟是湿地,明水没有了,地下一年四季都是潮湿的,天旱并不影响种庄稼,不仅生长青稞,玉米,燕麦,还能种白菜。
海则滩土地肥沃,可惜大部分都被撂荒了,许多地块上长起了荒草和芦苇。我问老农,好好的土地为什么要撂荒,老农叹口气说:“唉,说甚了,人家不想种。我也人老了,种不行了。”说着老人的老伴走了来,往筐子里拾着树叶干草,说:“家里喂着二十多头羊。不让放养,在家圈养又费吃的,只好扫些树叶喂了。这些树叶羊其实不爱吃,有草吃它们肯定是不吃树叶的。可是在家里它们没有指望,也就吃了。”老农说他们老两口一年连种庄稼带养羊,能有个三四千的收入,基本够花了。除了自己种些五谷杂粮,白面大米要买来吃。
关于海则滩在当地有一个民间传说,说是有一天西海王母娘娘下凡到鄂尔多斯游览,路过此地,看到了海则滩波光粼粼,一望无际,倒影着蓝天白云,成群的牛羊在海边吃草,大雁、白鹭、鸳鸯在水中嬉戏,百鸟欢歌,鱼翔浅底……海则滩美丽的景色深深吸引了王母娘娘,她看着看着不觉就在云端里睡着了,鞋子里的沙粒掉了出来,撒在了浩淼的海子上,把一个大海子分成了七七四十九个小海子。王母娘娘醒来之后看到海子变成了碎块,有些后悔,遂将广袖一舒,在东南边上划出了几块良田,作为对自己过失的补偿。人们为了纪念王母娘娘的恩惠,就在东南面的海子边上修建了一座娘娘庙,所在地就叫了“庙海湾”。
大夏国君赫连勃勃路过此地时,赞叹道:“美哉,斯乃天府。”赐名“海子滩”,后来改称为“海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