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有课程,吃完午饭,张荣突发奇想,决定到纺校去看看。
纺校大门已经安装了铁门,对开式的;主路两边有绿化带了;教学楼因铁锈,而有了一些褐黄的迹印;实验楼已封顶,正待装修和进设备;一栋新建寝室楼,正在建设中,已经建到三楼了,就在原寝室楼和教师楼中间;以前那些小儿手臂粗的树苗,显而易见地粗了些,树荫范围也更大;篮球场区域,用铁网围了起来;一个小小的足球场已经成型,两边各有一个无网的球门;右边围墙完全封闭,只有左边的那扇小门仍保留着,应该是为老师进出买菜购物方便而特意留下的……所见一切,仍给人窄小的感觉,且更拥挤了,但更像学校了,也略略有些显陈旧。
张荣站在教学楼后面,比较着校园的种种变化。太阳毒毒地射下,只一会儿,她就钻进教学楼的大厅中,大厅内的凉爽,让她舒坦地大口呼出几口热气。“纺校青年”板报仍持续在辑办,似乎仍是那块大黑板,内容则比过去活跃了不少。另一边多出一块黑板,上面是各种纸质通知和学生自创作品等,斑驳一片。
张荣上到三楼,针织班还是针织班。她往里看了几眼。里面有几个人,其中,一男一女旁若无人小声嘻笑着,似乎在谈恋爱。见另几人也好奇地看着自己,她很快地转身下楼。还没上课呢!她边走边想。又在大厅犹豫停留几分钟后,她顺着主路出了纺校。
刚才,她看见了纺校端午节不放假的通知,她决定不和老师见面,以免叨扰老师们的教学工作。
出门右转,那条泥路正在平整,像是要修路似的,张荣缓缓走在上面,不时扭头看着纺校,以及四周的农田。她想起那次罗杨让她出校时的一些情形。当时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心情呀!她还想起了那片黄艳艳的油菜花,以及花谢后的残败。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似乎更复杂。通过那片绿植,她最后看了一眼纺校。
在车站等了一会儿,没见公汽到来,也没见其他搭车人,张荣干脆不等了,顺路向“小镇”方向走去。两边的白杨树更加高大,树叶在阳光照射下,在风儿吹动下,不停闪烁流光,似乎在和曾经的熟人打着招呼;农田绿油油一片,田埂时见时隐,有些田块处,还多出一些建筑物,也隐在这片植物丛中,露出头和部分墙体。缓缓走动于树荫下,她没觉得热燥,倒是来往的车辆多了不少,每过一辆,就带来一阵热风,加上呼啸之声,总有些恼人。看见48路车反向而过时,她也已经接近“小镇”了。
“小镇”变化不大。卖衣服的摊子,卖食物的摊子,小饭馆,小杂铺,依然杂乱,且显着脏;邮局,商场,电影院,依然旧兮兮的样子。张荣匆匆走过,没有多看几眼的兴致。
回到纺院,已是近四点了,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张荣觉得疲疲的,关门,和衣睡了。
﹌﹌﹌﹌﹌﹌﹌﹌﹌﹌﹌﹌﹌﹌﹌﹌﹌﹌﹌﹌﹌﹌﹌﹌
“张荣,你啥时候回的?吃饭没?”闫凤萍叫醒张荣。
张荣觉得自己正做着什么梦似的,被叫醒后,那些梦境便跑了,找也找不到,想也想不起。“嗯~我四点钟回的吧,现在几点?”
“六点多了,去哪了?吃饭没?”
“就随便走了走。没吃饭。你呢?”
“吃了。我告诉你,今天我们几个吃的是谢思伟的。”
“谢思伟?”
“是呀。当然,他应该是想请别人的,哪知别人不在,就只好请我们了。”
“去去去,别开玩笑。”
“是真的。他说今天过节,想一起聚聚,哪知你吃完午饭就没影了,找你半天。”
“你们聚呗,找我干嘛。”
“他,你知道的。”
“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吃饭了。”
“也不知道今天学校吃什么好的,你快去看看。”
张荣看表,“哟,都六点半过了,那我走了,还得到教室拿碗。”站起身,用毛巾擦擦脸。
“行,你快去,等会儿教室见。”
“哎。”
张荣在路上碰见几个同学,他们都抱怨:过节都没有换菜。她想了想,还是到校外去了。喝了一瓶汽水,又犹豫了好半天,她选择在一家人少的小餐馆吃了一顿水饺。吃完出门,见附近大大小小的餐馆仍热闹着,她从校小门进校,懒散地坐在湖边。得亏中午出门了,不然又得拒绝谢思伟半天。加上同学们一起劝,也许自己还只能答应一起呢!她心想。
一弯新月,如钩印在暗蓝的夜空中,数十颗星星,三三两两散布在四周,树木被黑夜染成黑色,或张牙舞爪向夜空抓去,或条条缕缕颓废下垂。张荣独坐在湖边石凳上,她也想起去年的那次端午节,以及纺校的点点滴滴。
那一次,是她第一次吃到小龙虾。小龙虾是罗杨从外面买回来的。
“这是什么?怎么吃?”刘诗凯夹起一只红红的小龙虾背,问。
“先去头,再把背壳剥开,”罗杨说,“用手用嘴都行,只吃虾仁,特别好吃。”他也是在魏伯伯家才知道小龙虾能吃,以及怎么吃。西宜市几乎没人买卖小龙虾这东西,所以绝大多数西宜人并不知道。
“夹子也好吃喔。”陈革显然常吃小龙虾,他用手捏着虾脚,放进口中,“卡卡”轻响后,又拿出口,用另一只手捏着虾夹活动一端,轻轻摇晃,又轻轻拔出一坨虾脚肉,“这就出来了,然后就可以吃嗒。”他吃下虾脚肉,又津津有味地把空壳上的味吸进嘴中,夸道,“好吃嘞,搞得好有味!”
“陈革,你们那里是不是有这个东西?”罗杨问。
“这是我们那里的特产,年年到这时候都吃。”陈革说。
“我在西宜还不知道什么小龙虾不小龙虾的。”罗杨吐出一截虾壳,说,“我也是在省城吃了才知道,味道很好的。”他吃完虾仁,又说,“嗯,味道还行。班长,志鹏,王云,邓华明,你们尝尝。也没那么多讲究,放进嘴嚼也行,吃味也鲜。”
“那可不行,”陈革说,“还是吃肉鲜。”
她刚伸出去的筷子略停顿一下。
“班长,别听他的。”罗杨在远处对她说,“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还不是壳子、肉一起嚼,照样鲜得很,尝尝。”
她终于夹起一坨虾仁,看着时,虾壳红红的似辣椒色,佐料香扑鼻而入,让她忍不住垂涎欲滴。她把虾仁慢慢放进口中,虾壳上的一点点酸、甜、麻、辣、咸,以及豆瓣、香料等味道,顿时就让她的味蕾兴奋起来。她茗茗那种味道,再小心翼翼用牙齿咬开虾壳,用舌头帮忙,分开壳与肉,吐出壳,虾仁嫩滑,加上虾壳的余味在口,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似的。她往罗杨方向看去。他笑望着她。她回了他一笑。
罗杨笑着端起酒杯,看着左右众人,说:“来,大家一起喝一口。”
她端起杯子,还是看着他。他朝众人示意后,最后快速朝她轻点头,喝了一口酒。她也茗了一小口葡萄酒。
……
啊!唉!张荣心中矛盾地发出两声叹息。暗夜里,那张令她心动的笑脸也似见非见,似近却远。
不可能的事别想。望着天上的如钩月牙弯,她在心里又一次对自己说。呼出一口气,她低下头,可湖中的月牙弯旁,那张笑脸还是在对着她笑。微风轻漾着湖水,那张脸便活了似的在对她笑。她痴了呆了似的,对着湖水也笑了。
“嘻嘻嘻……去你的。”一声细微的娇嗔从暗处传来,那是恋人在卿卿我我呢!
她向四周看去,懵懂中,似乎湖边石凳处都有着一对对恋人们的身影。
我占着别人的位子了。她心中想。然后暗叹一声,她怏怏地站起,转身向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