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施童参观上海环球港的失恋展,展台上一架悬空的暖黄色飞机牵出一行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是她,回到高一,那个张扬跋扈挥霍青春而不倦的年代,她会选择好好的和自己同桌郑锡坤相处,他只是一个大男孩,有点才华,有点自私,有点腹黑,有点……施童找不到可以概括他的词,他只是童心未泯,但却并非大大咧咧。他的细腻和深沉藏在游戏人生的潇洒里,包括爱情,他太骄傲。早就渗透进她生活的贱人坤,年华横亘,时光缱绻,施童在学会爱一个人的过程里也学会挥手告别,珍藏和感恩。“贱人坤,我每天都活的很幸福,你呢?”
最后一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施童把脑袋搁在位置上,一阵风卷着对面厕所里丝丝的异味窜进施童的鼻子里,睡也睡不着。挣扎着爬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同桌郑锡坤的胳膊,“喂,今天放学别走,出黑板报!”“不可能!”,郑锡坤眉毛上扬,表情复杂的盯着她,“我放学要去食堂抢饭,去迟了你赔我糖醋排骨吗?”施童瞥见英语老师不满的眼神看向他们,然后慢悠悠的在黑板上写下——“apumaatlarge”,无奈的摇摇头,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刷刷的写“那吃完再回来”。推给郑锡坤,不一会纸条推回来:“也不行,晚上还要和老大打球。明天也不行,化竞班面试。以后嘛,看我心情。”
她愤恨的握紧笔杆:“什么老大?当初不是你要求进宣传组的吗?”
“老大就是我们苏大班长,进宣传组是他逼我的好嘛!”
“为什么?”,施童惊讶的心脏狂跳。
“我说你是眼盲还是脑残,报道的时候你有人泼了你一桶水没忘吧,我可都记得呢,老大说我可以进宣传组帮你,不然大爷我会把宝贝时间耗在这上面?period。”
施童瞬间了然了,泼水的原来就是她这位奇葩同桌,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所以现在这个债务人比债权人还嚣张是开哪门国际玩笑?施童面无表情的把纸条揉了揉,丢在桌子里,老师平板枯燥的声音传过来,她盯着郑锡坤的眼睛,用微弱地,不容置疑的声音字正腔圆的强调:“晚上,必须,留下来!”然后满意的看着郑锡坤倏然瞪大的眼睛后,又丢下“没商量”三个字便正襟危坐好听课。
心情极好,施童看见细碎的光把窗沿拉的越来越长,越来越宽,最后在墙上投抹出一层黑色的重影。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枯燥的课程,她计划好的事情就差白字黑字签字画押了,想逃毕竟还是太嫩。悠扬的下课铃声在老师离开教室的脚步声里戛然而止,班上骚动一片,施童径直走向整理书本的苏奕涵:“班长,你们下午是要打球吗?”施童礼貌的询问。
“恩,有事吗?”苏奕涵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郑锡坤一个趔趄摔过来,对着施童挥拳头”喂,你!恶不恶心!跑来找老大!!”
“班长,你都看到了,君子一诺千金,我同桌为了篮球甘愿做小人!”
苏奕涵一双长眸盯着施童,憋着笑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他今晚留下来出板报”。
“苏班!快点!”门口一个男生举着篮球一脸不耐烦。苏奕涵伸手示意了一下,转身对着一脸扭曲的郑锡坤说道:“给哥们长点脸,别让女生笑话我们是小人!”笑着背起书包加入一群你推我搡的男生中。
“女人,可怕的女人!”郑锡坤任命的抓起一把粉笔,一脚把椅子踢到后黑板。
施童细致的边用木尺分割版面边布置,“主题是纪念建党90周年,字我来抄,你把标题和党旗画好。”
郑锡坤站上椅子使劲地跺了跺,
“你是在抗议吗?”施童笑起来,真是个幼稚鬼。
“当然不,我就是忽然发现原来你这么矮,加个桌子才跟我一般高。”说完还用手在两个人的头上比了比。
施童瞪了他一眼,没搭话。两个人沉默的各自做事,施童不自觉的哈欠不停,疲惫地甩了甩手,才发现昏沉的暮色已经摇曳成如水凉夜,悄悄溜过的这些时光提醒施童在零零碎碎和反反复复的生活里,盛夏和初秋更迭,她抓不住,只剩下轻到不能再轻的一声叹息。
“要是太累了就先回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郑锡坤跳下桌子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看着施童说道。
昨天晚上她跟林萍一起窝在床上看了原版《肖生克的救赎》,情节精彩又紧凑,两个女生都没能停住一直看到凌晨,第二天顶着硕大的熊猫眼还在回味越狱的情节。林萍倒是好,早早回去睡了,剩下施童一个人,对着黑板报上的蚂蚁字,一个看成两个,疲惫不堪。
施童满含歉意的看着郑锡坤:“那辛苦了,明早齐老师要检查。我先回去了”。刚出教室,想了想转回来,在郑锡坤的惊讶的目光里眯缝着眼,“谢谢你”。她感到自己脸上温暖的笑容和满心真诚。
“好好睡觉吧,你眼都睁不开了”郑锡坤噗嗤一声,心底浮出一丝异样的快意。
无数次,施童安慰自己,郑锡坤是个大好青年,再逗她也是有个度的。但是今天,她彻底揭开他那腹黑和龌龊到无以复加的内心。当班主任齐老师走进教室看到偌大的“纪念建党80周年(其实是90周年)的娃娃体标题,以及党旗上反向倒挂的镰刀时,她气结的喊宣传委员,然后卡着铃声进门还未坐定的施童只能叹息着放下书包任命的站起来,回头目瞪口呆的盯着她的黑板报杰作久久说不出话来。
“施童,要是校领导看到这个板报要作何感想,这就是我们优秀的A中学生?这样低级的错误实在太掉本校金字招牌的价了,别说你们是我带的!”
全班哄堂大笑,施童幽幽的望着她的同桌,此刻始作俑者正趴在桌上埋着头,捂肚子捶桌子坚忍地憋着笑,腮帮抽搐表情格外丰富,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痛苦,她感受到课桌由于他同桌痛苦的克制而微微颤动。
刚坐定,郑锡坤凑过来,讨好的辩解:“我参考的那本板报书是10年前的,它标题就是建党80周年。”见施童没反应,“哎呀,镰刀也不记得怎么画了,怎么就反了呢?”一副贼兮兮的贱表情。
施童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到:“贱人坤!”说完补了一句:“以后就这么叫你,好名字。”
“你开心就好!”
“怎么补偿?”
“叫你屎童,礼尚往来,可好?——啊!~你个泼妇~”看着贱人坤疼的龇牙咧嘴,施童心情大好,愉快的收回刚才歇斯底里拼命踩出的一脚。
“其实也不怪你,齐老师生气也是应该的,我宣传组的事情没有上心,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就算是没出丑,这样的板报质量也没法拿出去见人,更不要说评比了”。施童沮丧的垂眸,用铅笔在桌角勾出一圈又一圈的圆。
“要不找老大吧,他画画很棒的!”
施童的心湖像是被丢了一块小小的石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她笔下的圆一圈又一圈延心尖扩散,泛起五味陈杂的涟漪。她看过苏奕涵的油画,在省图书馆的展览室里,她还只是初中,借书的时候偶然路过,那时储存他电话号码的手机也没有丢,纵然陌路,也能让施童温暖到以为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透过一个没有色彩的通讯符号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产生温度,
“在最难熬的日子搂过我给我唯一温暖的你,会陪我聊天和道晚安的你,如果不发生这么多事情,如果对你来说我不是个陌路的人……”
施童驻足在展台前,两行清泪无声地顺着眼睑缓缓滑落。她下意识的拍下这幅画。
没有如果。
最熟悉的陌生人,是上帝馈赠地温柔到残酷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