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外国语实验学校 薛常成
蹲下来看儿童世界，贴近了看儿童心灵。任何天性顽劣的孩子，只要我们撇开世俗的观念，用赏识的目光去看待他，都可以走进他的心灵，发现他最可爱、最率真的一面。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的清香。那素雅的姿容、淡淡的香味，一点也不张扬，很容易被人遗忘。但是，当你走近它，触摸它，深深地呼吸一口，再细细地品味，却会惊奇地发现它的朴素竟如此真实，香味竟这般沁人心脾。这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东东让我读懂的道理。
在学校，至少在我们年级，东东可算是个知名度颇高的人物，所有的任课老师都认识他，倒不是因为他的学习成绩有多么优秀或者有什么突出的才艺，而是因为他拙劣的表现着实给老师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课堂上他肆无忌惮地大声吵闹、从教室后门跑到讲台上、扔纸团打人、学动物吼叫、在同学背上贴不干胶、钻到桌子下面玩东西……总之是大错常犯、小错不断，老师们提起他就摇头，同学没有一个愿意和他同桌。
就是这样一个学习、行为习惯都非常糟糕的问题学生，却与我结下了一段不解之缘。
在三年级下期的期末考试中，东东考得很差，这是我预料之中的结果。正是这次糟糕透顶的考试，让东东的家长很是着急。他们千方百计地寻求补救的措施，最后想到了要把东东寄养在我家里一段时间的办法，一方面利用假期帮他补一补基础知识，另一方面通过老师的权威约束一下他的行为习惯。想到他平时的表现，开始我极力拒绝。因为能改变他多少，我心里实在是没有底，也无法给家长一个承诺，最后在班主任老师的劝说下，我同意了。那个假期，东东走进了我的生活。
早期教育的缺失，加上家庭教育的不力，东东的语言发展、思维能力、人际交往能力等方面都存在着一定的障碍。同时，他各方面表现出的滞后，也常常遭到同学的嘲笑、受到老师的批评，因而自信心明显不足。从与东东的谈话中，我发现他的生活经验匮乏，甚至连一些常吃、常见的蔬菜、水果都叫不出名。于是，我打算利用假期，每天带他去菜市场买菜，一方面，引导他观察、认识事物，丰富词汇，另一方面，可以适当培养他的口语交际、口算等综合能力，激发他对身边事物的关注和热爱。
这一天，我和东东走到菜市场门口，有几个人在卖鲜花，他饶有兴致地向我询问：“薛老师，这种白色的、大朵的、很香的花叫什么？”“栀子花。”我告诉他。“那这种小朵的、也是白色的、有点香的花呢？”东东走到了一位卖茉莉花的老婆婆面前，指着花问我。“这叫茉莉花。你觉得它的香味与其他花有什么不同？”我试图引导他从香味上辨认茉莉花，了解茉莉花的特征。东东闻了闻，又跑过去嗅了嗅栀子花，然后非常肯定地告诉我：“茉莉花的香味很淡。”“嗯，很淡的香，我们可以说是……”“清香！老师教过的。”东东脱口而出。我惊喜地肯定了他用词的准确。东东有些得意了。“这种清香最好闻了，我喜欢茉莉花。”他边说边又凑过去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眯着眼睛，一副相当陶醉的样子。突然，东东若有所思地问我：“老师，茉莉的‘莉’字是美丽的‘丽’吗？”我心里一阵窃喜：想不到平时不喜欢学习、不爱动脑筋的东东竟主动问起生字来，这可是头一回呀！我耐心地告诉他：“‘莉’字与草有关，所以有个草字头，下面是‘胜利’的‘利’。哦，白老师（我的妻子）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呢。”“真的呀？那我回去就要把白老师的名字写给她看。”东东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说着说着，我们进入了菜市场。走了约30多米，东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拽着我往回走。
“怎么了？”我问。
“薛老师，你给我五毛钱，好吗？”
“想买什么？”
“我想买一串茉莉花。”看着我不解的样子，东东接着说：“你看嘛，那个卖茉莉花的婆婆好可怜呀。我们在那儿站了那么久都没见一个人买，天气那么热，婆婆要什么时候才卖得完呀？我们去买一串，就可以帮助婆婆了。”
东东略显稚嫩的话语让我有些震惊。想不到平时恶作剧不断的他竟然怀揣着一颗美好而纯洁的心。仰慕强者也许是人之常情，而同情弱者的美好品质在如今“唯我独尊”的独生子女身上确实已经不多见了，存在于东东身上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我应允了他的要求，他很有礼貌地从婆婆手中接过了一串茉莉花，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使命。
“你打算把花挂在哪里？”我不经意地问。东东停了几秒钟，很认真地说道：“我要送给白老师。白老师每天上班好辛苦，还要回家做饭……白老师肯定会喜欢的，要不为什么她的名字里也会有个‘莉’字呢？”
东东的回答更加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小小的一串茉莉花，恬静而淡雅，却折射出一位儿童、一位平日里屡遭挫败、常被忽视的儿童内心世界里多么美好的情愫——热爱生活、同情弱小、尊敬师长……一时间，东东平日里表现出的许多不起眼的小事竟神奇般地被放大了几百倍，成为闪光的优点跳跃在我的眼前：一次，同桌生病了，他悄悄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在同桌的身上，而自己却打着哆嗦，欢快地笑着；一次，在小区门卫室，他领回一只满身是伤的流浪狗，小心地为它包扎伤口……我不禁自问：作为教师，我们在看待、评价暂时落后的儿童时，是不是带有太多的功利色彩？功利的东西多了，是否会失去教育的本真？是不是那些行为习惯差、考试“拉后腿”的孩子就真的一无是处？成绩与做人，到底孰轻孰重？很长一段时间，那串茉莉花都挂在我家的床头，虽然花瓣早已枯萎变黄，但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却久久萦绕在我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