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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的西行漫记

兰州西机务段 张福平

每年开春,当我听到气象播报西北某地刮起沙尘暴时,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可怕的恐惧场面,那个令人窒息的场景。三十多年前我的职名为蒸汽机车司炉。时代发展,岁月轮转,如今铁路系统内部已听不到这个职名了。那年四月初,素有西北“小江南”美称的古秦州天水已是暖意融融,满目翠绿,春风扬柳万千条。这时包车组接到通知,要我们三班驾车去玉门做机车架修。机车稍做整备后就附挂上路西去了。头一回开着火车出远门,要到古诗人王之涣说的“春风不度玉门关”的玉门,要到古丝绸之路上去旅行,心里充满了憧憬、好奇和期待。

我们的解放型机车附挂在前进主型机车后边,夜以继日越陇西、定西,过兰州、跨黄河,爬乌鞘岭、芨岭,相继擦身而过金昌、古凉州武威、甘州张掖。除陇西的村庄、田野还稍染有绿色外,越往西走,甚至有到了不毛之地的感觉。越往西走,车轮一圈圈向高海拔爬行,特别是爬乌鞘蛉和芨岭时,火车都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放缓了行驶的脚步。满目的山是光秃秃的,土是灰黄色的,天上无飞鸟,地上不见草,那种感受便是火车在亘古的漫无边际的荒芜原野上行走。快到嘉峪关时,线路两边的戈壁滩上总算见到了一簇簇早已干枯的骆驼草。想到沿线铁路职工家属长年坚守扎根在这些地方,保安全保畅通,是多么的艰苦与不易。那天午饭后我们从嘉峪关附挂又上路了。那个间区很长,火车拖着浓浓的烟雾跑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到一个中间小站。路旁没有人影,远处不见村庄,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头戴皮帽、身穿皮袄皮裤肩扛道钉锤的养路工,站在路肩上迎着列车向我们举起信号旗。他们的出现,使我内心深处涌起了某种感动,我踩响了汽笛,鸣叫了约两分多钟,用这种方式向他们致敬!震耳欲聋的笛声在空旷的大戈壁上空回响,显得很凄凉,听着很悲壮,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此次西去修车,我还有一事,那就是母亲交代的一定要找到大舅。听母亲说,大舅是新中国成立初期招工到铁路工程局,修筑兰新铁路时留在玉门的,十多年没有通信联系,让我无论如何要见到他们。其实我对大舅印象也不深,他年轻时去西北参加铁路工作,我还没出生呢。晚饭前我们到了玉门机务段,机车涝(灭)火后办理交接,回到原玉门分局(当时已撤销)招待所住下,已错过了吃饭时间(招待所没有食堂),想着抽空要找大舅,还得要填饱肚子,我用毛巾简单擦了把脸走出招待所。这时天色黑透,早晚温差大的玉门,已是寒气逼人,夜幕笼罩着玉门站区,路上行人很少,稀疏昏黄的路灯下偶尔见到一两个骑自行车匆匆下班的职工。我穿上随行带的棉大衣工作服,经打听来到玉门铁路地区职工食堂,即将关门的食堂迎来了我这个远道的客人。我掀开大门外厚重的棉布门帘,走进空荡荡的食堂餐厅,看了看挂在售饭窗口旁的食品小黑板,上边粉笔写着的食品仅有馒头和白皮面。白皮面,这个至今在中国面食品种里罕见的名称,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交了半斤全国粮票三毛钱,要了一碗白皮面。片刻后我从售饭窗口接到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

这不就是一碗面条吗,怎么叫白皮面?我问递饭的炊事员。

里边的女炊事员笑而不语。

我坐在圆桌前低头吃面条,吃着吃着,我发现了问题,便端起碗来到售饭窗口,有些生气地问:这面条里怎么没菜?

女炊事员反问我:要不怎么叫白皮面。

你们为什么不放些菜?

我们也想放菜,可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上哪弄菜!

什么也别问了,我全明白了,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在这全靠铁路供应车供应职工家属生活用品的地方,能吃上白水里漂着油花,热汤里偶尔能见到几片葱白的面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时我想起了长年在此工作生活的大舅,便转移了话题。当我说出大舅的工作单位和姓名时,还好,女炊事员知道大舅,说有这么个人。吃完白皮面夜色更深,外边黑灯瞎火的,门外已能听到呼号的寒风,我决定第二天再找他们,裹紧棉衣竖起绒领缩着脖颈赶紧回到招待所睡下。

翌日傍晚,我在铁路职工家属院经打问找到了大舅。当我这个陌生外甥突然出现在大舅、舅母面前时,他们都很惊喜。虽然已过了晚饭时间,我再三说已吃过了晚饭,热情的舅妈还是要为我做饭。这天晚上我与大舅、舅母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也简要知道了大舅当年随筑路大军一路向西修路,最后工、管交接时留在玉门工务段养路的大致情况。半夜离开大舅家时,舅妈一再叮咛,要我明天晚饭去家里吃饺子。这天我向司机长请了半天假,下午提前来到大舅家,一起动手包饺子。舅妈调馅时,大舅把我领到后院,看了当年他们筑路玉门时住的地窝子(一种在地下掏出两米多深的方坑,上面随地平搭盖遮挡风雨材料的简易住所)。大舅说,这里的风很大,当年筑路大军的口号是“先通车,后生活”,没有住房,人们就因陋就简挖地窝子住。当地还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山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我说有这么悬乎?大舅说,这是真的,特别是老天爷变脸时刮黑风,可不得了,工务段光巡道工就刮丢好几个。

我们仅在玉门待了一个星期,就驾车返回了。这里的风实在太大,每天我们从招待所去机务段,都是顶着戈壁旷野的凛冽寒风,数着当年筑路人在大道两旁栽下的、还没有冒出嫩绿枝芽的光秃秃的白杨树,看着从祁连山引来的浇灌雪水,迈着艰难的步伐前往的。这里的生活条件实在太差,地区职工食堂早上卖咸菜馒头,中午白皮面,晚上则是萝卜洋芋烩菜,而且还有粗粮。这里也没什么好去处,我们乘通勤车仅去了一趟玉门南站,参观那座早已闻名遐迩、坐落在半山腰间、山梁上积雪还未消融的石油城,那个大庆铁人王进喜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返程第三天我们到了张掖,去时因赶时间,一路上都没玩,这次司机长领着我们乘公交车去了张掖古县城,在城里我买了十斤鲜嫩的韭菜,托一趟货车的守车长带到玉门,将我的感激捎给大舅一家。第四天下午我们返到了河西堡,也就是现在的金昌。我们把车压好火,交给折返段的看火司炉,便一起去了河西堡乘务公寓。公寓是平房,自成一个小院。吃完饭下午四点多钟,我们在小院里遛弯转圈,突然西边当头压过来一大团黄乎乎的烟尘。我的司机师傅曾在这里跑车多年,他赶紧将我们叫进室内,关紧门窗,这时就听到室外旋起了大风。大风呼啸着卷起沙尘,卷起砾石,卷起油毡纸片,卷起杂草枯叶,噼噼啪啪击打在门窗玻璃上,击打在房顶的青瓦上,给人一种极度恐怖的感觉。我眼见着细细的粉尘从门缝窗隙里钻进室内,一股土腥味呛人鼻咽,空气刹那间变得混浊,适才明朗的室外像似有人撑开一把大黑伞,罩在公寓上方,天空逐渐昏黄黑暗下来,师傅立即拉着电灯,告诉我说这叫沙尘暴,春天多见,不用害怕。哦,这时我想起了大舅所说的能刮丢人的黑风,大概就是眼前的沙尘暴了。

我问师傅,列车如果在区间遭遇沙尘暴,该如何应对?

师傅说:能以最快速度开进车站停下最好,车站内停下多列列车,最安全保险。若在途中碰见它,立即就地停车,全列车制动,关紧司机室门窗,等待它停下来,线路情况明了后再开车。

这场突然光临的沙尘暴刮了多久,我不得而知。我们三人聊着沙尘暴的话题,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直到倒床入睡,外边的黑风还在呼号着怒吼着。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风停了。我们吃过早饭,拎起提篮、猪腰子饭盒去折返段接车,整备出段附挂东去。待我们来到折返段机车停留线,眼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机车整备场一片狼藉,我们的机车也彻底变了模样,这哪里是一台火车头?它就是一台挖地三尺,刚从地底下掏出来全身粘满沙土的出土文物!回头我再看从远处向东驶过的一趟货物列车,它们和我们的火车头别无两样。我先上车,打开机车撒水管,用热水冲洗着司机室里边昨夜落的积尘厚沙。冲着冲着,猛然间我又想起了大舅,昨天下午起风时他是否在区间巡道?老人家会被突如其来的黑风刮跑吗?直到机车出库挂头,我还带着这份牵挂,带着这份刻骨铭心的不灭记忆,驶向返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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