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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孤峰绝顶的超越

所谓超越自我,是精神境界的超越,是对以往的否定。不否定自己的过去,永远只能是在重复自我。

有个写作好些年,也发表了一些作品的朋友。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即便偶尔还有作品,也只是在重复过去,再也没有长进。他遇上了一个门坎,超越自我的门坎。

他读各种各样的文学选刊,很急功近利地学习各种各样的写作技巧,就是没想到多读些看似与写作无关的书,比如哲学、宗教、艺术或是传统文化。他依然停留在技巧的层面上,用各种各样的技巧在同一个层面上重复自己。就像由“前滚翻”而“后滚翻”,由“打虎跳”而“竖蜻蜓”。

想到一个生活在唐代,名叫宣鉴的古人,此人在中国禅宗史上是个不能不提的大师。他是四川简州人,少年出家,“精究律藏,于性相诸经,贯通旨趣”,是个经律大家。

他对师兄弟们说:“一毛吞海,海性无亏。纤芥投锋,锋利不动。学与无学,唯我知焉。”因为他确实精通佛学经律,学识渊博,很是自高自大。认为自己的佛学成就已是大海,是不朽金刚。从初学佛法的人到已功德圆满的人,他全都能对付。

他常给人宣讲《金刚经》,义理通达。因俗姓周,人称周金刚。

《金刚经》他研读了两千遍,可以倒背如流,并且写了大量的论文,文集名《青龙疏钞》,阐述《金刚经》义理。

宣鉴名播一方,可谓已达孤峰绝顶。

那时,禅宗的“顿悟”法门还只在长江中下游传播,四川交通险阻,还没有大禅师去四川弘法。

他对禅宗宣传的明心见性,顿悟成佛,“即心即佛”的说法不以为然,而且很气愤。他说:“出家人几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当搂其巢穴,灭其种类,以报佛恩。”可见他的傲气,也可见禅宗对外来原始佛教的冲击之大。

他挑着自己的著作——因为是手抄本,页数太多,所以要挑着——沿江而下,到了湖南澧阳。听说附近有个龙潭寺,住持是很有名的龙潭禅师,便直奔龙潭寺去。

半道上肚子饿了,见路边有个老婆婆开着家点心店,就上前息肩买饼点心。

婆指担曰:“这个是甚么文字?”

师(宣鉴)曰:“《青龙疏钞》。”

婆曰:“讲何经?”

师曰:“《金刚经》。”

婆曰:“我有一问,你若答得,施与点心。若答不得,且别处去。《金刚经》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上座点哪个心?”《金刚经》所说过去、现在、未来三心均不可得,因为过去已逝,现在刹生刹灭,未来尚不可知,所以都不可得。心者,在这里可以理解为心念。念由心生,所以称三心。那心不是点心,婆婆是在偷换概念,玩文字游戏。

宣鉴目瞪口呆,只好挑起担子赶路。

我读到此,也曾想过怎样回答。可答:“心不可得,亦不可点,不可圈,不可说。不知婆婆问的是什么心。”或者什么也不回答,干脆拿起点心就吃,看她还能说什么。

心不可得不可说,无言便是最好的回答。

到了龙潭寺,见到龙潭禅师,宣鉴的傲气又上来了。开口就说:“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也不见,龙又不现。”向往龙潭很久了,今天到了这里,才发现既没有潭也没有龙。

龙潭禅师一笑说:“子亲到龙潭。”意思是,你身在佛门多年,怎么什么也没看见呢?相由心生,一切只在心中。你已身在龙潭,却没有明心见性,自然是看不到潭,也见不到龙。

宣鉴这才服服帖帖留在龙潭寺,做了龙潭禅师的侍者。

一晃几年过去了,一天夜晚,他侍立在师父身边,龙潭禅师说:“更深何不下去。”

他踏出门有回转说:“外面黑。”

龙潭禅师点亮一枝蜡烛递给他,他刚伸手要接时,龙潭禅师却突然把蜡烛吹灭了。就在那个瞬间,内心的一团光明却被点燃了。他终于明白,外界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唯有内心世界的光明,才是自家珍宝啊!他终于彻悟自性真心,当下五体投地,跪拜礼谢。

这里需提示一下,宣鉴精究经律多年,光《金刚经》就读了两千遍。他从读经到明心见性,就好像挖一条万米长的隧道,已掘进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米九,那最后一层土,只须轻轻一点,当下通透无碍,这就是“渐修顿悟”。历代大禅师,无不如此。否则,像我等人,即便龙潭禅师烧上一大堆蜡烛,也无济于事。

千万别错会了意。

第二天,龙潭禅师上堂对弟子们说:“可中有个汉,牙如利树,口如血盆,一棒打不回头。他时,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去也!”

宣鉴将自己的著作堆在堂前,举着火炬说:“穷诸玄变,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把佛法经律探究到极至,只不过像太虚中的一根毫毛。把世间一切道理都搞清楚了,也仅仅似一滴水投入深广的山涧。心量广大,所学所知,与心相比,只不过是太虚一根毫毛,无底深涧的一滴水而已。说完,一把火把手稿烧了。

然后他礼辞龙潭禅师,云游参学。到沩山,禅宗沩仰宗祖师灵佑禅师印可说:“此子以后到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在!”

所谓呵佛骂祖,不是对佛祖骂骂咧咧,而是“踏毗卢遮那顶上行”,即越过一切佛法,丢开一切宗教形式,直指人心的最高境界。

宣鉴后住德山,称德山宣鉴。凡有僧人执着于佛说、法说,便是一棒打下,直打得僧人四大皆空,一片空白。过去所学,一无所剩。此时有所悟,一悟直入一个崭新的境界。

德山宣鉴棒下,造就了许多大师。禅门称之“德山棒”,世代相续。

在同一个层面上,永远也谈不上超越。超越是境界的超越,首先是自我的超越。犹如蝉蜕、化蝶,超越作为软体爬虫的自我,一跃虚空,流响飞舞,进入新的境界,古人称之为“羽化登仙”。仙界无处所,只在自心中。

我那位文学朋友,依我见,如果依然只在技巧上翻滚,累劫也不可能超越自我。所谓“劫”,即我们生活的世界生灭一次,称为一劫。“累劫”是多久,谁也算不出来。

因为所有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尽管随你运用,终究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撑死了,只落个第二、第三。第二、第三,不成其为自己的境界。你还是你,没有超越你自己。

《指月录·茶陵郁山主》文中记载,有禅僧问法灯禅师:“百尺竿头,如何进步?”

法灯禅师答:“恶!”讨厌。谁能给你一个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法门?

这禅僧苦思苦想了三年,也想不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办法。他还不懂,进步不是可衡量的高度超越,而是境界,是自我超越。

有一天他骑着毛驴过一座小木桥时,朽木突然折断,他跌落水中。这一跌,跌得脑中空空如也,以往所学所得,荡然无存。在一片空白中,他恍然大悟,所谓超越自我,是精神境界的超越,是对以往的否定。不否定自己的过去,永远只能是在重复自我。这个禅僧作偈颂道:

我有神珠一颗,

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

照破山河万朵。

尘劳即尘埃,神珠即自性真心。由灰尘关锁至照破山河万朵,这一超越只能是境界的超越,而不是一个进步的概念可以说得明白的。这首偈颂被收入禅诗集时,因出自茶陵郁的小传,被误认为茶陵郁所作,其实作者是个无名禅僧。

唐代长沙景岑禅师有一首《竹竿偈》,在禅门流传甚广。

百尺竿头不动人,

虽然得入未为真。

百尺竿头须进步,

十方世界是全身。

人已到达百尺竿头,而且能在百尺竿头如如不动,够高的了。但是,虽然已经达到这样的高度,还不算真的已达顶点。为什么?只有到十方世界就是你,你就是十方世界的境界,才是真的彻悟。所谓“十方世界是全身”,也就是说,茫茫宇宙,尽在心中。

《金刚经》云:“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又说,“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自以为已到百尺竿头,便是住我相,是有为法。心无所住,得与无得不二,才是无为法。离一切相,即为诸佛。心住我、法,也是污染。连我相都不住了,岂不是对自我的超越?百尺竿头如何进步?法舍、非法舍、非非法亦舍,连舍也舍。由无我、无法、无常、无乐,跃入我、法、常、乐。这才是大境界,大进步,大超越。

《华严经》给我们描述了高广不可测度的华藏佛土十方世界。善财入法界五十三参,终于得入弥勒楼阁,楼阁层层叠叠,门户无数,每一门户中,皆有一善财。弥勒楼阁即华藏世界。善财身遍十方世界,十方世界只在一身心中。此时的善才即弥勒,弥勒即善财。过去的那个善财,已不复存在。

天地与我同根,身即十方世界,亦非十方世界,是真十方世界。百尺竿头与此世界相比,真是巨海流一浮沤,太空吹一微尘。

善才童子五十三参,走遍十方世界,一个劲的向外驰求,虽然得到许多知识,都是人家的,并没明心见性,发现自家珍宝。直到弥勒弹指,善才观音入理,才真正悟入佛地。到这时才发现自家珍宝,所谓自家珍宝,就是涵盖一切又一切不住的自性真心。

还回到写作,所谓超越,也就是发现自家珍宝,认识你自己。到此境界,就是以心在写,而不是用手在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无技巧乃最高技巧。否则,即便集天下写作技巧于一身,也只不过玩技巧而已,而且玩的全是别人玩过的把戏。玩技巧和作秀,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孤峰绝顶的超越,只能是自我的超越。否则,即便从一千米登上一万米,或者干脆乘宇宙飞船登上月球,都与超越不相干。

一无所有 方可见道

所谓“悟道”,也就是“悟心”,悟出“本来面目”,“道”即“心”,“心”即“道”,心外无道,道外无心。

“道”这个词,我们传统文化的儒、释、道三家都用。儒家之“道”,礼也,也就是道德规范。道家之“道”,天地万物的本源。若以方法论来说,则无为无不为,一切顺其自然。释家之道,不二法门。所谓“悟道”,也就是“悟心”,悟出“本来面目”,“道”亦就是“心”。

所以,一说到“道”,不能只是简单地以为道家之“道”。甚至是道士之道,以为是什么拿妖捉鬼的法术,那就是邪门歪道了。

而“道”与“贫”的关系,三家也同样有自己的,不同于别家的概念。

儒家的“贫”,就是平常所说的贫穷。孔子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有志于道,却又耻于贫穷,看不起贫寒的人,这样的人,不值得和他谈论“道”。

道家的“贫”,一切顺其自然。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做学问所得一天比一天多。而依道行事,人为的痕迹一天比一天少。少之又少,直到无为,顺其自然。

释家的“贫”,简而言之就是“空”。参禅悟道,参透“空”、“无”,才能进入最高境界。直到今天,日本的禅僧学禅,禅师要他们过的第一道“关”,其实也是最后关隘,就是“无”字关。参透“无”字,便直入禅门堂奥。《金刚经》云:“实无有法,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如来无法可说”。得也无所得,说也无可说,这就是释家的贫。

文艺创作中,常说无技巧即最高技巧,就是如此。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文艺创作到这步田地,才是得“道”。

从释家“贫”的角度看世人,我们每个人都极其“富有”。富有种种痴迷妄想,于是,就“富有”了数不胜数的烦恼。

唐代龙牙居遁禅师有《学道偈》云:

学道先须且学贫,

学贫贫后道方亲。

一朝体得成贫道,

道用还如贫的人。

这偈颂有两层意思。一是学道先要学“贫”,“一切放下”。放下那许许多多的欲望,在欲望上一贫如洗。二是悟了还同不悟,无可比拟,难以诉说。为什么说悟了还同不悟?“道用还如贫的人”?因为所谓的“悟”,所谓的“得道”,所谓明心见性,只不过是本来就属于你自己的自性真心的显现,并没有从外得到一丝一毫。反倒是把原有的千丝万缕的挂碍全都抖落尽净,一无所有了。

许许多多的“创作谈”,大都是无稽之谈。鲁迅要人别相信“小说写法”,只因怕人自己不悟,只捡得一团乱七八糟的“皮毛”。富而贫,贫而富,“真空妙有”,这才是最高境界。

唐代名僧香严智闲禅师,得道前遍游名山名刹参学。到百丈怀海处,虽然聪明好学,依然未能开悟,未能明心见性。百丈怀海圆寂后,又投沩山灵佑禅师。

沩山灵佑对他说:“闻汝在百丈先师处,问一答十,问十答百。此是汝聪明伶俐,意解识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时,试道一句看。”靠聪明伶俐的解答,不是根本大事。根本大事是彻悟。父母没有生你时,你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的?

沩山灵佑丢给他这么一句话头,就不再理他。

香严智闲一团茫然,回到僧房,把平日读过的所有的文字都翻出来,一页一页地查看。过了好多天,文字翻遍了,也找不到答案。长叹说:“画饼不能充饥!”就又去找沩山灵佑,请求说破。

沩山灵佑说:“我若说似汝,汝以后骂我去。我说的是我的,终不干汝事。”

香严智闲就把平日所读的文字一把火烧了,流泪告别沩山。心想这辈子再也不学佛了,就当个混饭吃的和尚吧。他到了南阳忠国师生前旧址,开垦了一片荒地,就住下了。

过去所学所得,一无所剩,一贫如洗。一贫如洗,才不会只在概念里边转来转去。

有一天他在锄地时,锄出一块破砖头,他捡起来随手往外一扔。碎砖正好敲到地旁一株毛竹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响亮,刹那间击散了心中无边的黑暗,他恍然大悟,通体透明。

此刻悟到什么暂且不谈,此前他犯了大错。沩山灵佑只是丢给他一句“话头”,他却被文字套住,苦思苦想着父母未生自己前,自己是个什么模样。这是谁也想不出来,无法解答的问题。他参了“死句”,死定了。就像禅僧问赵州和尚“什么是禅”,赵州和尚说“喫茶去”。若那僧人真的在“茶”上做文章,就是写出一部《茶经》来,也还是与禅无缘。

此前,香严智闲还被自己的“学富五车”所拖累,在文字堆里钻不出来,也死定了。痴迷于妄想,自然无法参悟。

“父母未生时的本来面目”,此类莫名其妙的问题,禅宗称为“无理路话头”。以理性思维,逻辑推理,是永远参不透的。

碎砖击竹,竹声砰然。砖击竹,缘起出声。砖落地,缘散声灭。竹子空心,声音实有。所谓本来面目,就是人的自性真心,也就是佛性。不生不灭,与“父母未生前”毫无关系。

香严此悟,就是禅宗所说的“观音入理”。一声响亮,是谁在听?我在听。以什么在听?耳朵。谁都如此回答。耳朵只是个传声筒,能辨别声音有无的却不是耳朵,而是心。

《楞严经》中,佛祖让罗喉罗击钟,问大众。听见了吗?大众答,听见了。钟声消逝了,又问听见了吗?大众答,没听见。

佛祖启发大众,能听见有没有声音的是心,不是耳朵。钟声虽然消逝,我们依然听见了无声之音。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的作用,全在于心。能感知一切的,只是心。

这就是观音入理,顿悟心性。当然,解释起来,就是这么回事。自己悟出,就没这么容易了。

“香严击竹”是禅宗著名禅话,不仅四海之内的禅僧在参,海外也参。近现代著名禅学家,把禅学推向世界的,日本的铃木大佐先生,对这则禅话是这样诠释的:“飞起的瓦砾击中竹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突然省悟,理解起来没有丝毫滞碍,那正是与亡故的父母重逢的意愿哩!”

铃木此解,未必妥贴。拈出来只为说明,所谓禅悟,各有各的悟出门路,只要归于自性真心,都符合禅门宗旨。一悟千通,没有成规。古人读《易经》,历来强调“《易》无达诂”,说的也是莫参死句。

香严智闲开悟后,沐浴焚香,朝沩山方向跪拜说:“和尚大慈,恩逾父母。当日若为我说破,何有今日之事。”并颂一偈道:

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

动容扬古道,不坠悄然机。

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

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

砰然一声,过去所知所有,一切全归于空。无处不在而又了无踪迹,也无声音形象可觅。只剩下清清净净,如虚空存在,而又不可捉摸的那个。已经彻悟的人都明白,那个就是本来面目,自性真心。自性真心,即“上上机”。无须修持,悄然不坠,起心动念,亘古不变的,只是自性真心。

偈颂辗转传到沩山,灵佑禅师说:“此子彻矣!”他彻悟了。

沩山灵佑大弟子仰山慧寂说:“此是心机意识,著述得成。待某甲亲自勘过。”这偈子也许是凭着书本知识和思考写出来的,并非当下悟得,我再去考察一下。

仰山慧寂去后对香严智闲说:“和尚赞叹师弟发明大事,你试说看。”大和尚赞叹你明心见性了,你说给我听听。

香严智闲把先前的偈颂又说了一遍。

仰山慧寂说:“此是夙昔记持而成。若有正悟,别更说看。”这是你多年来凭着学习记述凑出来的。若真的悟了,当下另外在说说看。

香严智闲当即又颂一偈:

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

去年贫,犹有立锥之地。

今年贫,锥也无。

无立锥之地,已经是贫到家了。他贫得连“锥子”都没,真是比赤贫还“贫”了。慧寂禅师这才恭贺他大事已了,禅宗称明心见性为“大事已了”。

悟前“学贫”,将自以为是的全部放下。禅悟以后的“贫”,是一切全有而不知所有,进入有无不二的的最高境界。去年贫,还有物可放。今年贫,贫得连可放下的东西也没有了,只剩下朗朗一心。

香严智闲后来住山,说法时问弟子,有人上树后,脚不踏枝,手不攀枝,口衔树枝悬挂空中。这时候树下忽有人问,“如何是佛祖西来意?”若不回答,对不起问的人。回答吧,一开口就会掉下来摔死。怎么办?

有个名虎头招的弟子就说:“树上即不问。未上树时请和尚道。”智闲禅师呵呵大笑。

这个虎头招弟子没有参“死句”,没有纠缠于咬着树枝怎么开口。而是请智闲禅师说,未上树时怎么回答。一如当年沩山灵佑问智闲“父母未生时”的本来面目。

上树了,即已经到了最高境界,大智若愚,不知如何回答,而且不可回答。未上树前也已一切放下,无话可说。

《心经》云:“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无智无得,乃最高境界。自以为有所得,可以告诉别人,便是大错。正如当年有人问六祖慧能,五祖真传什么人得?慧能答,会佛法人得。又问,和尚您得否?慧能答,我不会佛法。

比如有人向文学泰斗巴金问创作技巧,巴金只能回答,无技巧即最高技巧。

上世纪早期,英国哲学家罗素到北京大学与学生座谈,有学生问什么是真理,罗素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其词。事后,胡适对罗素说,以后再遇到这样的问题,就向禅宗先师学习,或者不答,或者给提问者一个耳光。罗素连声说好。

上树前,上树后,有无不二,都无可奉告。

禅宗是心学,是智慧。心与智慧,想说也说不明白,只能说是“无得无说”。与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有相似之处。悟前是“贫”,悟后还是“贫”。悟后的“贫”,真空妙有。悟前学“贫”,一贫如洗。

瓶子倒干净了,才能装新酒。满瓶子的污水,什么也装不进去。就瓶子本体而言,装满也罢,不装也罢,本体永远是空。否则,就不成其为瓶子了。“贫”即是“空”,“空”即是“贫”。不光是学道,学什么都一样。说“学贫”是洗心,没错。说修行就是修一个一无所有的清净心,也没错。

赵州从谂有一首《鱼鼓颂》,由击鼓声响,说“缘起性空”。

四大由来造化功,

有声全贵里头空。

莫嫌不与凡夫说,

只为宫商调不同。

击鼓声响,有击才有响,是缘起。鼓本身是空的,停止敲打便寂静无声,是性空。缘起性空,无法对没有彻悟的人说,因为概念不一样。

结合香严智闲击竹,读这首《鱼鼓颂》,或许能有帮助。

鼓被敲而作响,竹被击而发声,敲击发出声响,喻之于创作,就是“有感而发”。但首先必须“贫”,必须有一个清净心。若有许多先入为主的成见,有许多条条框框,就不可能有感,更不可能有感而发。不发则已,发则必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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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似乎很仁慈,让她在绝望中穿了,以为可以把过去的事情抹掉,可在她穿的日子中尝尽人生中所有的酸甜苦辣,但老天似乎又很残酷,就算她穿了,也不让她得到爱情,亲情。她再一次的绝望了,她不相信老天如此耍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