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移民工程的步履在艰难的却是健康的向前推进之时，也是在充满着困惑，也充满着希望的时刻，济源市移民局的班子解体了。
1998年12月5日下午四时，济源市委宣布，免去市移民局局长、党组书记的职务，同时免去了两名副局长的职务。
我的心情顿时像阴冷的天气一样，灰暗又冰凉。尽管拿掉移民局长的舆论已囔囔好些时日了，企图撤换移民局长的势力又很是活跃，但我却一直认为，他们的企图不可能得逞。因为移民工程正在矫健地前行，一个又一个难题已被攻克和正在攻克，特别是以往的谬误已得到纠正。移民工作的乐观形势可用以下事实阐明：
济源市移民局被河南省评为1997年度先进单位，全省移民工作会议在济源市召开。
1998年11月4日，也是在移民局三名局长被免职的前一个月，河南省政府移民办主任在全省移民工作会议上，公布小浪底库区移民市县的排次时，济源市已跻身于这个年度的第二位；
1998年度，世界银行官员与专家、河南省政府移民办领导、小浪底移民局专家等联合对济源市移民工作进行考察，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们认为，整个小浪底库区的市县，济源现行的移民资金管理方法是最好的，特别是对老百姓的实物补偿款，实施的一户一个存折的办法，给予了充分肯定。再者是济源变更了9000人出市安置为本市安置的方案，这个一直使他们放心不下的问题，他们经过实地考察，知悉这些移民都已落实了具体安置的位置，他们终于放心了。还有一期的移民，安置以后一直存在耕地缺斤短两的弊病，经过这届班子努力，土地不足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同时二期移民所需的二万亩土地也已基本落实到位。可以说，从战略观点看，济源市的移民工作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它的规划去向是正确的；安置的位置较原来的地方是优越的，对移民实物补偿资金的管理又是很得民心的。当下移民工作，只是如何运用战术问题、方法问题。这种时候，无论用谁来做这项工作，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做，都是可以做成的。可是，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要将移民局班子大换血呢？对于踏入政界不久的我这个副市长，的确理解不了这种有悖常理的做法。当市委宣布免去三名移民局局长职务的时候，他们正分别在三个移民新村，专心地做着细致的移民工作，他们哪里想得到，会遭如此恶运。特别是身为一把手的局长兼党组书记。他是四个月前才由市人大颁发了任命书的，也是太麻痹了，太自信了，连做梦也没想到，组织会这样的不信任他。
细想一想，移民局班子的大换血，决非因工作上不去，相反，移民工作正做的有声有色，特别是创造性的颇得民心的资金管理新办法；颇得民心的果敢变更原移民安置去向；颇得民心的抓阄分宅基地分房的做法；颇得民心的改公建房为私建房；颇得民心的变移民上访为干部下访，现场办公；颇得移民干部欢悦的家属房工程（刚刚竣工）……还有一件事，就是应该争取的移民资金，有可能争取到的资金，大多都争取到了，这一点，并非人人皆知。
既然如此的颇得民心，何以还是坐不稳“江山”？可能是政治原因吗？我叩问自己。不然，我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缘故。这时候，往事像一个个电影镜头，闪现在我的面前。是在六个多月前，就是五月中旬的时候，原市委书记调走，新市委书记上任，凭我的直接感觉，两位市委书记都是素质很高的人物，他们的差别在于对济源市的了解程度。调走的书记已在济源工作了九个年头，对这地方可谓了若指掌。特别是干部，谁吃几个馍，喝几碗汤，可说是一清二楚，谁个光明正大，谁个偷鸡摸狗，谁个敬业踏实，谁个浮飘浮夸，谁个是干活的人，谁个是捣蛋的货，谁个是只说不练的滑头，谁个是两面光四面滑的老好人……这位书记太了解他的部下了，移民局长就是他亲自选任的。由这样的人物驾驭一个城市，社会舆论自然不会太离谱，流言蜚语自然就少。因为那舆论一出现，他就能听出问题，哪个人一蹶屁股，就知晓他要拉什么屎，在这位书记手下，只有老老实实干活，不能投机取巧的。否则，会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新书记上任，当然要有个熟悉的过程，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以说，没有半年一年时间，是很难把地方的真情实况弄明白的，特别是对干部的心。所以这其间，各色人物就无比活跃，甚至放肆。即使那位对济源已经了解入木三分的老书记，在他刚到这地方的时候，肯定也是这种状态，也许这也算是一种代价，是必然付出的代价吗？我不知道，只是时间到了盛夏七月，一天，新市委书记找我，说市里许多人对移民工作很有意见，市人大开了半天会，议论十个议题，仅移民工作就占了一半（五个议题），整整说了多半天。接着他说了其中的几个所谓的移民问题。
我接着书记的话说，眼下移民工作进行的不错，他们说的这几个问题，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他们歪曲了事实，真的，×书记。我欲往下解释，书记打断了我的话，说，移民乡呢，市里最大的移民乡，对移民局意见很大。这种关系能行？移民局的局长与移民大乡的关系这么紧张，相互怎么配合？工作怎么做的好？我没等书记的话讲完，就解释道，这个移民局长原来就在这个移民大乡任党委书记，大概是由于工作关系，书记和乡长有些磨擦和碰撞，这是难免的吧，这事我也经历过，他们之间也许有点积怨，咱们只能站在中间兼听了。说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有点太直，在书记面前说这话，太自不量力，这些道理书记肯定比我懂得多，书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讲，而是话锋一转，说，知道吗，焦市长，不少人都在告移民局的家属房，普通职工都是100平方米啊！局长们竟然敢盖小别墅，100多平方米，太离谱了，这要犯错误呢，有人建议，市纪委把移民家属房收回来，由纪委统一处置。
书记的这番话像砸在我头顶的一块无名的重石，我一下子蒙了。一时间，我不知是怒，是气，是怨，是莫明其妙的怅然若失，我终于压住欲爆发的火气，稍稍平静下来，我方觉得，书记真是好人，能把这些“机密”告诉我，与我通气，真是太及时了。不然，一旦市纪委出了红头文件，白纸黑字写道，将严重超标的移民局家属房收归纪委统一处理，并对移民局班子人员给予党纪处分，到那时候，生米做成熟饭，一切都晚了。
眼下，我必须把家属房的事跟书记讲个一清二楚，征得他的谅解，否则，真是达到恶人先告状的目的了。我说，济源市与咱们省城郑州不一样，书记也是由省里调来的，在省城，干部住房有个规则，原则上是照级别分房的，一个厅级干部，也就是120平方米，一个一般干部，住80平方米就可以了。可是，在济源，就不一样，我已在这里两年多了，这里的住房普遍比较宽绰。这也与城市人口不那么密集有关系吧，人少地多，房子就好设计了。这也叫因地制宜吧，地方有这种条件，大家又有经济实力，做领导的何乐不为呢。我又跟书记讲，移民局的家属房与济源市其他兄弟局委相比，充其量只属于中等稍稍偏上一点，咱们如果拿移民局家属房开刀，整治住房问题，那可太不公平了。再说，眼下移民工程已进入巅峰状态，移民干部干得非常投入积极，这时候如果突然把刚建成的家属房收归纪委，对移民干部和移民工作的打击就太大了，后果不堪设想。这家属房已捣鼓四五年都没弄成，是我亲自去抓，才算弄成了……
最后，我又说到，建这移民局家属房，是在省政府移民办的鼎力支持下才弄成的，咱们地方怎能没收这房子呢？
书记是个很理智又很谦虚的人，他耐心地听我把话讲完。中间几次有人敲门，他都让等一等。最后，我又十分认真地说，×书记，我说的话若有半点虚假，我愿意负一切责任，咱们千万不敢听个别人的汇报，有那汇报的情况只是一面之词，关于济源住房的情况，得亲自下去调查，看看是不是这种情况……
也是在那一天，我回到政府，市长找我，他很直率的讲，移民局的班子不行，下面意见很大，作为分管移民工作的市长，不能对他们姑息迁就，更不能护短……
这时间，企图攻垮移民局班子的人物已活动得十分激烈了，效果都出来了，我只能尽其所能，迎接挑战了。我知道，正是这时间，省政府移民办和小浪底移民局都很支持济源的移民工作，与移民局班子成员合作配合的很好，他们不希望济源市移民局的班子再变动了。以往的实践证明，班子频繁变动，对工作十分不利。第一任移民局长，因挪用移民资金被免职判刑，第二任移民局班子，也因为企业借用移民资金，没有及时还款受到抨击，真不想让刚组建不久的班子变动了。对于我，更不想动现任的移民班子了，特别是刚调任的移民局长。也是有了这一年多时间的合作，我对这位局长有了诸多好感，他的正派朴实，诚恳忠厚，使我尤其放心。记得是半年前过春节前夕，他来找我商量，大年马上到了，该怎样去送礼。当然，这种送礼指的是向上级领导部门、关系部门及有关领导人物，从理论上讲，这种送礼是不应该的，上级有关部门的红头文件三令五审，不准借节日之名向领导人物送现金、有价证卷及各类礼品。从实际看，各地市县乡，直到省里，送礼的活动十分频繁且力度在日益加大，谁能改变这种谬误的行径呢，即使权威部门的红头文件，在送礼已泛滥成风的汪洋大海里，也被淹没得无声无息，没了踪影。面对这种现实，我们没资格去责怪哪个人，哪个单位，而这位局长能来向我这个副市长请示，我已很觉得够意思了，更多的掌权的人物，在这方面多是我行我素。
我只是对这位局长说，咱市送礼的行情我并不大清楚，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些。在这方面，咱们移民局别冒尖，能达到个中等程度就可以了。说过之后，我又补充一句，别超过中等水平。因为移民局的有钱名声早已在全市形成了公众舆论，我没分管这事时，就有多个人物对我讲，移民局的招待费是全市最高的，当时全局有数十名正式职工，这么多人都可以在各个酒店签单就餐，只有一名职工没签过单，后来一查，先前大家以为没签单就餐的那一个人也签过单，只是因为那个未被统计在内的小姑娘刚到移民局不久，情况不熟，她仅签了两次，吃的钱数不多罢了。市委书记曾对我讲，分管移民工作的领导，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贪。他还告诉我，出了事判了刑的那个移民局长，并非贪心很大的人，只是头脑不清，法制意识淡薄，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书记对我的真诚和信任，我很明白。仅从这一点说，也不能叫移民资金再出问题了。
我不知道春节前夕，移民局向各方送的什么礼，但是我可以肯定，那礼品一定属全市行情的下类。因为后来我听到一种传说，移民局那么有钱，送的礼却那么寒酸。
但是我知道，移民局长送我这个主管移民工作的市长的礼是一袋石磨面粉，一条猪后腿，还有局长家烙的一大摞烧饼。局长告诉我，这石磨磨的面，麦子是山上长的，没上过化肥，面味特正，猪腿是老家山里养的猪，不是用饲料催肥的猪，烧饼是老婆亲手烙的，是本地独有的做法，在省城是没有的……
其实，送礼并非只是一种低俗的风气，或是一种等价交换的市场行为。在传统文化中，送礼还是一种感情表达的方式。像局长送我的这些礼品，其中蕴含着多少谊和信任啊！有这样的局长为我把关，我可以放心地去考虑全局把握宏观的事了。为了弄清真情实况，我决定进一步摸摸底，毕竟还没有从官方发出更换移民局长的文件。不日后，我弄清楚了，免去移民局长是权威人物们千真万确的意向，只是时候不到。我不敢马上将这个信息透露给局长，而是从外围为他做工作，我没有过夜，就将这信息告诉小浪底移民局局长，这位局长可称为移民问题的专家和权威。小浪底库区的市县领导对她十分尊敬。得悉这消息后，她没有一点犹豫，决定马上到济源来，与市委书记和市长好好聊聊她的看法想法，特别是对市移民局班子的看法。
两天后的下午，她风尘仆仆的从小浪底工地赶到济源。
这次书记与局长的交流是充分的，从五点钟聊到吃晚饭，为了安静，吃饭特别安排到一家回民饭店的一个幽静的雅间，话题一直围绕着小浪底移民工程，边吃边聊。局长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几句话是，移民工程是一项复杂的社会工程，如果没有相当时间的熟悉和投入，是做不好这项系统工程的，而你们济源市现任的移民局长，原来就在移民大乡做书记，那个乡的移民就占了济源市的一半还多，他是从移民工程一开始就介入了这项工作，经过这么几年的磨炼，如今他已经很熟悉这项工程。不论水利部小浪底建管局，还是我们小浪底移民局，还是与移民有关系的一些领导，对这位局长的印象都很好，他又与焦市长配合的很好，这样的局长，实际是我们济源的又一种资源，因为他与周围的关系好。不是有句这样的话说，在中国不懂关系寸步难行，在美国不懂法律寸步难行。咱们是在中国，不是在美国，咱这地方，有了关系，就有了信任，有了信任，工作效率就高，且不说这种现象是否正确，但它是现实，我们得顺应现实，工作才做得好……
不愧为水利部下属的移民局长，做移民工作，不仅要懂得自然科学，还得懂得人文科学，社会关系等等，不然，肯定干不了这种活。
也许是地位和权力的优势，这位小浪底移民局长的名声之大，影响之大，人格魅力之大，都是高人一筹的。她是文化革命前毕业的大学生，论年龄，大约比济源市委书记大十余岁，所以说起话来就放得开，又自然诚肯。市委书记又是一个谦虚谨慎的人物，他听的就特别认真且有耐心。
时钟快指向晚九点了，局长告诉我们，明晨一早在郑州有个会议，现在就驱车返回省城，我们相互友好地握手告别，书记还高兴地说，感谢她对济源移民工作的关心，以后回郑州有机会一定去拜访。遗憾的是，这一天市长不在家，没能与这位移民局长谋面深谈。
我似乎感到，这次局长与书记的会悟，会为济源市的移民工作带来积极作用，也许能使书记改变先前对市移民局长的看法，因为那多是对市移民局长的一种偏见。其实事情并不像我想像的这么简单，因为此时此刻，双方都在“攻坚”。
我并没有以为这次的“高层会谈”就能解决问题，而是盘算着在什么时间邀请省政府移民办主任来济源，继续做维护现任移民局班子的工作。他对移民局长印象很好，与市长也是很投机的，他会为移民局的班子讲情说话的。
然而，送走小浪底移民局长的第二天，在市政府全会上，出现了我意料不到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