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是这样说的?”
李琨听二哥说完暗羽报来的消息后,眼前一亮。往日竟看不出来,那个小姑子竟是个这样痴情的人儿!
这阵子自长安传来的消息没一件好的,可这个消息却真是令人愉悦的。别的不为,只说:“长嫂身边留个这样的人,是极好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边有这样一个痴情性子的女子,对长嫂的心思也是有种影响。只要他们兄弟再下些功夫,待长嫂归来,未必便不能重归于好。她只是气性大些,脾气略暴,并不是不通情理的女子!
李琨对于二哥的这项提议,自然是喜欢的。不过:“那件事,你告诉长兄了吗?”暗羽如今收消息的事均由二哥来管,长兄这阵子病了,勉强应付外面的事已是艰难。关于房陵公主干的那件事,李琨知道二哥一直瞒着长兄。可如今,长嫂那边已经下手了,那四个男宠已经废了,便是今后留在身边服侍,也不过是个太监罢了。如今,总能让长兄知道了吧?
李琨想得简单些,可李玮却并不那样想。其实消息传来时,李玮并不曾想到长嫂会真和那四个男宠做出些什么事来?长嫂……是个孤傲的人,便与长兄生分了,也不会瞧上那些货色。更别提是房陵为了羞辱她而赐的人,更加不可能。事实证明,他猜对了。长嫂下手极狠!可,该告诉长兄吗?李玮没有把握。
长兄与他们不同,长嫂是他的妻室。虽然前段日子闹得厉害,可瞧长兄对她在长安之事忧心难安,便知长兄的心意还是在她身上的。一件事,对他们兄弟来讲,也许是个玩笑。可对长兄来讲,也许就不是。哪怕如今平息了,也难保长兄心里不会留个遗影儿。长安繁阔,人才济济。长嫂要到长安呆到几时,谁也不能定论。若此时无事,它日与哪个瞧上对了心意……慕容氏乖僻,未必不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而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处置?
李玮思前想后了整整一夜,还是没有定论。次日早晨清洗时,在侍女端着的铜镜里看到了眼下的青影。眉头皱起,这个样子让长兄看到,便果真不知也会疑心。而若长兄要问暗羽,难道他们还会不报?可今天是三天头上了,无论如何也得去给长兄报个信的。正在为难,便见一只精巧的小瓷碟奉在了面前。碟子里一滩白色的浆子,些微泛着些淡淡的香气。而在他屋里服侍的绮墨跪在一边:“这是奴等用的玉蝶粉兑了薄荷水调和而成的。掩瑕藏青最是有效。”
这个绮墨一向是伶俐的,兼又手巧。烹茶研墨剪花拾卉都有手段,又是话语极少,与一起分来的宫人也不亲近。这样的人,李玮用得放心。收在屋里,她也顶事。嗯了一声,绮墨便绞了帕子,用微湿的帕子在二郎眼窝下先润湿了,然后再以指腹点上那浆子细细的匀上去。
细腻的女儿手指,点点微微的颤在眼睑之下。呼吸间便是绮墨身上总带着的书香墨迹,闻在心里阵阵的骚扰。微微睁开眼睛,却见绮墨认真细致的在点着膏脂,秀气文静的脸上全是认真。象在匀画一般丝毫不苟!也象她在研墨时郑重端肃的模样。不由得眼线越睁越大,细细看她。绮墨匀妆完毕,抬眼便见二郎奇怪的看她。心头大动,吓得赶紧退开几步,左右看看捧过了铜镜。
李玮心中有些失望,不过那镜子里的模样倒是自然精神。嗯了一声,便整肃了衣袍,前往长兄院中。
如今王府是旧址,长兄院落原是父王所住。院中两株银杏移来时便有几十载年纪,如今二十年过去,更加挺拔峻秀。绿荫荫的伞盖铺呈开来,遮住一院的清凉。
李玮进院时,便有人往里头报了。故一路进屋,并无阻拦。而长兄今日气色似乎好些,持着一本春秋正在细看。见李玮进来,便把书放在了榻几之上。“怎样?长安有动静?”
竟是这般急的要问吗?李玮本来还没想好该怎样回答,可听长兄这样说,话却顺嘴嘟了出去:“无甚大事。只是旋丽与长嫂说了些她的旧事。弟以为不如干脆派人到她家里打探一番。若能帮她寻得那人,定成良缘。她必定会对长兄敬服。”
李仁笑了:“便由你做主。”
见长兄没有再问,李玮便平下心来,又讲了些其它王爷藩邸发生之事,闲闲碎碎的倒也说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弄完。末了,因李仁要用药了,李玮便告退了。
药汁酸苦,吃在嘴里哪怕净口之后,还是存着些怪异味道。婢子奉上来蜜饯,李仁却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靠在榻边软枕上,李仁有些头痛。二弟居然又没有和他说真如海的事!三天前,他瞒下那事,李仁倒也不奇怪。那时他病势还有些重,二弟三弟怕他忧急瞒下也是有的。可今日,真如海已经把那四个东西弄废了,为何二弟仍然不讲?仍然要瞒着他?
想起慕容阴明突然身故,李仁心底抽了一下,随即对着空屋说:“二郎有对身边的人下了什么吩咐吗?”
书室屏风后,有人低语:“没有。”
“那就好,你们操心些,别让他和三郎再做出什么事来。”话声里已经隐隐有了凌厉。他不在乎三弟弄死了慕容阴明,也不甚在乎真如海与二弟他们处不好关系。可若二弟要冲真如海下手,不管为什么,他绝不允许。
消息一路送到长安,已经又是三天之后的事了。乔翌接到王爷的信后,几乎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赶紧拿去给四郎看,李璄颇是得意:“看,我说的没错吧?只肖说长嫂把那四个东西弄废了即可。手段如何,不用提。”
乔翌也觉得这样甚好,可有一点:“若是日后王爷知道了呢?”
王妃处置那四个男宠的事,这几日已经在府里都传开了。原先待王妃有些轻慢的奴婢全变了脸,连看旋丽时都带了小心翼翼。毕竟那个老娼是旋姑娘带进来的,焉知是哪个的主意?生生的将个男人作废了!虽留着那东西,却比阉了还惨。怪道那几个晚上鬼哭狼嚎的。哪个男人不怕?都道房陵公主手段狠,哪里能与这个比?不打不骂,直接废了根本。一辈子才是正经完了!
其实,不只那些人,便是连乔翌等暗羽也是暗地里脸色直发白。他们是见过王妃给王爷下药,然后坐在山头上看王爷裸浴的!当时便觉得惊世骇俗。可那时,王妃还是个小丫头。满村子里的人传她和贺强的事,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都当她是小姑性情,还没开窍。仅凭意气而为!且心地还是纯厚的,只是整人,并没有正经下杀手。后来见王妃‘温柔顺从’,虽总是觉得有些别扭,可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然……终有一日,露馅了吗?
果真是胡女作风!
李璄其实也有些为难,若长兄知道长嫂居然使了那般手段,会如何?他不知道那个事,可他却知道:“长兄在意长嫂,若介时二人已经和好,这些事……不过出个主意罢了,或许还是旋丽出的。长兄也未必会多在意。”顿了顿又看乔翌:“咱们,始终是欠了她的。碰到这些事,无伤大雅的,能遮掩一二便遮掩一二。别的不说,长嫂与长兄和睦,大家也放心不是?”
诛杀慕容阴明那天,乔翌不在值,却也知道。三郎与暗羽杀了王妃的阿爷,这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况……象四郎说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一个主意尔,背不住还是旋丽那个妮子说的。又没亲自上手!以王妃那孤傲的德行,肯定也不会去瞧什么。若到时候王爷和王妃好了……以前慕容氏与王爷出了多少脾气?使了多少性子?王爷不还是由着她。这次,大概也会那般。
乔翌是这次出来护卫们的领头,往郁林送信也多是他亲笔。他既要瞒下,别人自然不会知道头领与王爷说了什么。只道王爷回信后并不曾提到王妃处置之事有何不妥,便想着王爷果真是看重王妃的。行事这般诡辣,竟也不觉得如何!
至于燕七和贺强,师徒两个俱是老实厚道的人,又是与王妃在一个地方长了多少年的,自然胳膊肘往里拐。乔翌是这样想的,又兼之那二人虽不归他管,却素来敬他。便也无多想。
却不想,数日后,一道自长安而来的密信,却绕过乔翌、绕过李玮,自别道送到了李仁的手中。
彼时李仁刚刚吃完了药,见到信后十分讶异,赶紧展开来看。才看一行,脸色便瞬时白了。
“王妃自七月来,便开始逐渐买醉。开始不过晚食后略饮一二,可近来却渐成酗态。每日午食晚间俱是豪饮,每每又醉到近午才醒来。旋丽百般劝说,均是无效。熙娘更是乖顺,每日抬了长安上好的各色美酒过来。若再下去,势必伤身。该当如何?还请王爷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