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记耳光清脆明亮!熙娘好象突然悟到了什么似的,再不敢多言,携婢退下了。而她们前脚出门,后脚啪啪啪啪那旋姑娘便把门窗皆关上了。再不到一刻钟,正房的灯火便尽皆灭了。
消息传到李仁耳中时,李璄已经回房。听得真如海又作如此意气之举,李仁真是又气又笑。她以为关上门窗,他便见不着她了?真是孩子气。
对了,她也是留了一手的,把那屋里的床榻换了,打成火炕。不过这点便更好笑了,难道次次地道的入口都在床榻之下,或寝室之内?
“王爷,可要属下去扣门?”
乔翌原以为王爷会走暗道,这样既不失颜面,也不让外人知晓王爷看重王妃。一直以来,王爷半封信也不与王妃通话,便是为了保全她。可如今,王爷竟舍下脸面来松龄院?乔翌糊涂了。
院门已关,乔翌请问。可王爷却是看着门板失笑,瞅瞅墙头高度,乔翌会意,手搭底桥。李仁退后几步,踩空一个借力,便是翻进了院墙。
四婢本已熄灯躺下,却听得院中有动静,隔窗一看,竟是王爷?院门关得好好的,他怎么进来的?而且走到正房,却不推门,只拿了匕首出来,一扇扇将门窗全部撬开,捂鼻在远处呆了许久后,才一撇腿,从窗户直接进了内闱?
“姐姐……”
旋丽看着王爷这般进来,吓得……懵了。王爷这是怎么回事?怎能这样进来?这、这象什么样子?赶紧扯姐姐。季淑也十分意外,她倒没想过一扇门会挡得住谁,只知李仁素是高傲的,被拒绝了必舍不下脸面。可如今……竟是她算错了?亦或者,这人另有图谋?
“怎么?还想留在跟前服侍?”
李仁负手笑谈,窘得旋丽没地儿钻,看了姐姐一眼后,便赶紧跑了。出得门去,本想关门关窗的,若有什么让人看见了,岂非不好?可转念一想,又是愤愤,便横竖把院门也开了。果然见乔翌站在外头后,更气得哼一声,回自己屋子去了。
“她倒是越发与你亲近了。”
无人招呼,李仁便自顾自坐在了床榻边上。真如海还在榻上,寝衣松斜,露出半片肩头和水红色的抹胸。窗扇大开,外有明月,将她的容貌映得更加秀丽,也更加冰冷。
狐一般的盯着他,象在思索着为什么?
李仁……其实有些遗憾,可再大的遗憾也比不过姑母传来的消息。“皇上要派我随军出征了!淑儿,谢谢你。不管你是从哪里猜出来的,总归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尤其在二弟三弟越发不堪之前,真如海这般的费尽心机帮他图事……李仁这一路上……皆是笑着入眠的。
总归有人帮了他一把,帮了他一次正经的忙。而在这事面前,真如海这些小女儿的意气手段,他通通可以不在意。他甚至不介意她恼他,与他发脾气。只要她与他是一条心,其它的都好说。
原来是为了这个!
季淑失笑,但她不打算解释这次所谓的帮忙只是巧合。她自有她的路要走,而帮了他不过是竟外收获。
可她的沉默落在李仁眼中却是别的意思。不禁情动,伸手过来抚她的手,可真如海却一下子收走了。别脸看着内侧:“你不会忘了上次答应我的事吧?”
不准碰她吗?
李仁皱紧了眉头:“淑儿,我对她们并无情义。不过缓兵之计而已。你何必与她们计较?”
“哼!李仁,你以为我会和那些命若浮萍的宫姬一般见识?你也太小看我了。”
这话象是……李仁有不好的预感,而果然,真如海再次让他……无言以对。
“她们是谁?不过别人手里的东西,爱扔的哪里便是哪里。命不由已,到了便只能争。不争便只有死。我与她们计较,计较什么?计较她们不该动我的人?”
简直便是一场笑话!
“若是我的,便什么时候都是我的。若不是我的,自然有千百种理由可以自我辩解。而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比得上你的宗族大业。”
“李仁,你那弟弟可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我替你保全了吴王府与萧家往来的大逆之事,你该谢我吧?这次,我还替你得了这出征的机会,好让你建功立业,东山再起。你又该不该谢我?对了,还有年前的那场所谓疫症,也是我动的手。事实证明,你虽有机会本事,却并无反心。这桩事,你又该不该谢我?还有我几次托病不出,好让外头传言纷纷,说你的命相如何不好,不宜宫室。你又该不该谢我?当然,这中间还绝对没有算上你对我说的那件事,我是如何保全了她!”最后一句,真如海是悄悄在李仁耳边讲的。“若我懒得费些心思,李仁,你说你那姑母一家子,会如何?”
李仁垂头,无话可说。他……萧家的事,他隐隐有觉,也在事后想过,那是唯一斩钉截铁的终极手段,最干脆利索不过。可,因他知道真如海如何恨萧家,确也有可能是她一时意气,借势东风。无可奈何了,才有了下毒之事。
不曾想,确是她故意为之!并如今看来,更象是圈圈相套,计计连环。
她,确实帮了他!
也确实,维护了他的亲人!
可……“难道我的亲人,不是你的?”
李仁反问彻底引笑了真如海:“你的记性也未免太好了。好吧好吧,你素来是最爱在这种事上健忘的,我便提上一提。我的亲人,是你的亲人吗?李仁,你是怎么安排我家阿爷结局的?”
慕容阴明!
李仁握紧了拳头,几瞬间连气息也无。她,她知道了?
她若是知道……他便果真再无脸面与她讲些什么亲眷!更别提她与他的夫妻情义。甚至于她怕是与她要反目成仇。而若前面之事果真是她设计所为,那么,她为父报仇,要害了二弟三弟,哪怕他也不会放过。介时……
李仁汗珠一滚滚的溢了出来,而那自愧羞惭的神情……到底让真如海吐了一口气。靠回枕上,闭眼淡讲:“你我此生,便是这样了。既被你扣了王妃的帽子,我便是再回山林,亦无处容身。你放过我,别人都不会放过我。而我也不会白占了你这身份带来的锦衣玉食的福气,自会适时保你一二。你无虞,我无虞。至于其它的……”
李仁抬头扯她,却正迎上她也正在看他。眼中、一片荒漠疏离:“自你决定宗族利便胜我千万时,你我便已缘尽。李仁,我不恨那些姬妾。我恨的……是你!”
王爷进去,乔翌亲自守卫。以为或有争吵气骂,可屋里却始终平平。而两刻钟不到,王爷竟然出来了。面无人色,惶惶自惭。
乔翌有心扶王爷回屋,却被甩开,空空负手,立看夜天。
耳边……全是真如海的指责:
“我可为你舍得下慕容氏的职责,你却不能。”
“我能为了你忍耐你的兄弟,你却不能管教他们半分。”
“你一次次说你会管住他们,你又哪次兑现?”
“你让我怎样信你?你又置我予何地?李琨犯下大错,你连打他一下都不舍得?李玮病了,他们兄弟便又成了你的心头肉。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这般行事不公,偏心偏已。我如何敢信你?我如何不会想有朝一日,我与你的宗族大业或有冲突,你会所谓含泪不忍的舍弃我?”
“而我,又凭什么成全你?和你的浑帐兄弟?”
“所以……”真如海喘了一口气,而李仁的心也被她这一口气提上了咽嗓。他不希望她再说什么狠心话!可,偏偏,又有一种渴望。他知她受了委屈!他不介意她发火,却希望她生气过后,会原谅他。
“所以你不必再假惺惺作这些姿态。早点去干你自己的事去,搂着你的兄弟过你们的日子。勿来管我!彼此安心,各自利便。”
“你不过有情无能之辈!不过有义无情之辈!不过舍身为族之辈!只你自己,万般不好过,却也大概可得一个仁义表率。”
“只是,你为何娶了我?为何不肯放过我?为何明明知道是一条险路,却要逼我来受罪受辱?”
“李仁,我问你。你拍着良心自己说,我慕容真如海哪里对不起你?我杀了你全家?我屠了你满门?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月华之下,刺耳刺心阵阵。他无话可驳,是他亏欠了她!他承认!却……内息翻滚,口中忽起腥涩,李仁赶紧捂住嘴。可乔翌却已经冲了过来,看见了王爷指缝间溢出的丝丝血腥……
“王爷!”
“无事!休息一下便好。”李仁微微张口,满齿腥红。乔翌气恨回瞪松龄院,这个妇人,如此心狠毒辣。王爷这般对她了,她还要如何?
赶紧扶王爷,准备回院。可忽的一阵东风吹起,似有门扇开动声音。赶紧回头,却似有似无一股轻香扑面而来。
乔翌暗道不好,赶紧去护王爷。可王爷却刹时呼吸艰难起来,紧抓心口,脸色青紫……几个呼吸不过,眼白一翻,顿时便摔在了地上。
“王爷!王爷!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