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的病其实开始不过是着凉,有些微微发热。徐娘煎了日常吃的药茶,一般情况下喝茶三次也就好了。也果真好了那么两三天,可随后便开始发热了。请了府中的大夫看,大夫开了药,吃了也见效,可两天不到便哗的一下又烧了起来。这次,烧得李玮满面通红,心动微喘。可见长兄都三更天了,还是过来了,便挣扎着要起来。
气得李仁几步过来,把他按在了床上:“什么时候了?还闹这些,真是不让人省心。”
许久不曾听长兄骂人,李玮眼眶顿时便红了。想说什么,却是烧得一点力气也没有。李仁问了原委后,又拿了方子来看,都是昔年吃老了的方子,素来都是管用的,可这次怎么就不行了?
“何郎中还没回来吗?”
前年头上,李仁便把何郎中请了回来。只是真如海不在,这府里又无大病,何老头奈不住闲,便四下里左右转着给人瞧病。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见没事便又走了。这次李玮病成这样,李仁便赶紧发话让暗羽四下去寻。
结果找了两天都没找到,而李玮却是烧得越发厉害了。他这病最怕受寒发热,平常倒罢了,精心养着便无大碍。可一旦受寒发热,便会心动过速呼吸艰难。
这次烧得厉害,那心便跳得小鼓一般。李仁李琨一直守着他,府里的大夫不中用,便换了外头的来,可几剂药下去,就是不见好。
李玮烧得糊里糊涂得,便再顾不得多想二字。只拉着长兄的手说:“让我见长嫂一次吧!是我对不住长嫂,让我见她一次吧!我给她赔罪。”
李琨在旁也跪下求着,李仁叹了一口气便让点墨去请用王妃过来。
季淑本来正在院中和旋丽一道侍弄花草,见点墨过来传话,要她去见李玮,便不高兴了:“不去。”
“王妃,二郎病得厉害,就想见您一面。”
这话听得就更搞笑了:“我又不是郎中,请我过去干什么?苦肉计?你直去告诉他,我不恨他,也不想见他。拜托他少使些歪门邪道来离间挑拨,我便****给他烧高香,盼他长命百岁。”
这话太噎人了!点墨赶紧去看安娘。安娘走过来又讲:“王妃,这样不好,总归他是王爷的兄弟。”
“是啊!我早知道了,心头肉嘛。不过关我什么事?他若有本事,便让他兄长放了我。好象我巴不得在这地方呆着似的。”
这下噎得安娘也没话了。点墨无法,只得回去禀报,又怕别人误会王爷,便把王妃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全讲了。李玮李琨都窘死了:“长兄,是我们不好。”
李仁其实很尴尬,可看二弟病得这样了,也便顾不得别的了:“她是她,咱们是咱们。她恨的是我,与你们无关。”
“可那也是我们的错!”李琨犯错厉害,认错其实也厉害。这样坦白,倒让李仁失笑:“你便错了,她也只觉得是我不好。长兄不怪你们,却讨厌你们左思右想,妇人一般。”
徐娘才端了新药进来,便听了这句。一阵惶恐,难道是王爷为二郎三郎护得自己,才心里起了别扭?
吃了新请郎中开的药,两剂过后倒是略好些了。李仁李琨均是两三天没换洗了,便趁二郎睡着时候,赶紧回自己屋里清洗,然后换了衣服再过来。可李仁这边刚脱了衣服,进了浴桶,外头便急急跑进来了:“王爷,不好了。二郎厥过去了。”
赶紧披了衣服去二弟院中。这几日请用来的大夫便聚在一起屋里,由府中原备的秦郎中下针。针过之后,气息倒是喘过来了,可是人却昏昏沉沉,一试竟是烧得越发厉害了。
最可人急的是暗羽传回消息,何郎中接了一门怪症,到江南道去了。已经追下去了,可是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长兄,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琨急得快哭了,李仁心烦意乱,却还得强装镇定,拍三弟肩膀:“没事,二弟一定会没事的。”
安州的名医都请来了,无用,便又去请附近有名望的郎中。最后十几个郎中一起会诊,终是订下了一个方子。
“只是这方子有些凶险。”因怕有心人在药中弄鬼,故秦郎中每次方子都精心看过才让下药,针也一直都是他在施。而这次的方子也好,针位也好,都不寻常。他没有把握,便禀明了王爷。
想了想李仁也很为难,可何郎中不在,人已经烧了五六天,厥过一次了。再若不退烧,还不定会怎么样。想想后,便点头了。连看也没看李琨徐娘一眼。
然后……药下去了。一行人足足等了一个夜,第二天总算是见效了。又吃了六副汤药后,李玮的烧终于退了。可人却象耗干了精神一样,常日昏昏沉沉的。
“暗羽说已经找到何郎中了,正在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李仁这样安慰三弟,李琨应是,又讲:“长兄好些天没好好休息了,也去歇歇吧。我看着二哥。”
“那也好,我明日过来替你。”没有谦让,一时倒痛快了。李琨笑着讲:“没事,我身子壮,歪哪儿都行。长兄你还有要紧事,大事要紧。”
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李仁心里舒服,便象小时那样扯了扯三弟的耳边。不料李琨更高兴了,直接推了长兄去休息。
李仁虽然累了,却心情愉悦。绕到凝露院外时,闻得里头阵阵浓香,脚下一时失控,便转了进来。
“你们在弄什么?”
院子里没人,安娘站在小厨门外,那就是在这里了?李仁说着话进来,里头真如海旋丽两个正夹着一块肉尝味道。见他进来了,旋丽先施礼,季淑想了想也施了一礼,模样与旋丽的竟无差别。
李仁又气又笑,干脆负手在身后,吩咐一句:“午食吾在这里用。”
说完便自进正房去了,又是吩咐打水,又是洗漱,好象里他自己家一样自在。不过这原本也就是他家!这里的一概东西也都是他的。在哪儿吃不一样?
虽现在还不到午时,可王爷要用餐,很快厨下你不是也做得了送了过来。然李仁却点名要吃王妃做的那个,旋丽看了姐姐似不在乎,便奉了上来。结果王爷似饿狠了,狼吞虎咽的把她做的一盘全吃了。末了净口后,还自去里面睡了。
其它婢女笑吩吩的全退下去了。旋丽本想和姐姐在的,可安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把她拽走了。
季淑初时尴尬警觉,故意留在正厅吃茶。可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没动静,进去一看,李仁竟是已经睡了!脱了鞋,盖着被子,乖乖正正的,让你连发脾气也找不到地方。
而这一觉,李仁睡到了次日上午。吃饱睡足,又见真如海没发脾气,李仁心情更好。只是到底惦记二弟,顾不得与似乎心情也不错的真如海玩乐,便出了院子。
旋丽看得直撇嘴,瞪安娘:“瞧见了,王爷心里姐姐是排不上趟的。”
可安娘却道:“你可见过哪个男子愿让王妃这般折腾的?”
旋丽一时词穷,可到底姐姐从未给她没法还嘴的事由:“那既是王爷嫌弃,休了也成啊!我们又不是死赖在这儿的。”
这次,换安娘卡了。不过她也有办法:“人在做,天在看,做人要惜福才是。”
旋丽便正等她这句:“是。人在做,天在看,姐姐没有对不住王爷,倒是王爷一家子对不起姐姐。做人啊,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
“过分?你见过过分的吗?”安娘不乐意了。可她恼了,旋丽也恼了,撇着樱桃小嘴悻悻讲:“托王爷的福,我们在长安可是见过大场面了。不过您也说得对,那些毁人名节啊,下毒害人,阴谋设计都是上好的。只是我们姐姐难道是毒辣的不成?王爷若要走那些歪门邪道,咱们便鱼死网破好了。这安州城上上下下,连只是耗子也甭想活。”
旋丽这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且说完便气宇轩昂的从外头进来了。季淑在屋里听见了,笑得手里的果子都咬不下去。
“你如今的嘴皮子是越发厉害了。”
旋丽得意洋洋:“原本就是,他们有权有势,咱们有毒有技,谁也不必怕谁。若是他不逼,咱们也懒得挪动,可若他不想好过,鱼死网破又有什么了不起?且正经对不起人的是他们家,咱们做事理直气壮,对得起天地良心。他还要如何?又不是咱们赖着他,是他不肯放咱们走,何必搞得自己小媳妇一样。”
“那你倒也不怕,他不帮你找那人。”
季淑说这话原本是逗趣,可旋丽却一下子萎了似的,伏在了姐姐膝头:“其实在长安时,我悄悄打问过。没有半点消息。也许,他早不在了。或许……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那你怎么办呢?”论来旋丽今年也不小了。
可:“那又怎么样?我高兴,我乐意,我愿意一直等着他。若是有缘份,我们总能见着。若是没有缘份,我又何苦去找一个我不待见的男人?横竖我是女孩,传宗接代的事用不着我来想。”
“我这一辈子,只跟我喜欢的人,做我喜欢的事。哪天死了,我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