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的病来得凶猛,去得更缠绵。昏昏沉沉,始终不醒。可若是说他完全没意识,却也不是。会吞咽,听得话,指手也能微动,可却始终睁不开眼,更别说起身坐卧了。
诸郎中嘈嘈切切的商量了五六日,均无结果,个个请辞了。因李玮如今已经不烧了,呼吸也顺畅,李仁便只留了两个助益最大的郎中来以保万全。又过了几日后,何郎中回来了。
老头有点不高兴,拿眼睛直剜暗羽。可到底李仁的面子,他还是得给的。不阴不阳的脸色在进来了内室后忽的凝重了起来。几步抢到榻边,仔细看面色,然后一把切住腕脉,脸色越来越黑。
屋里气氛瞬时紧张起来,徐娘第一个冲到床边,张嘴想问,却让李仁打住。然后一会儿李琨也来了,见师父这个模样,李琨腿一软,差点跌倒。他见师父这个样子过,而那人当天晚上就没了。
“他什么时候发的病?烧了几天?已经晕了几天了?”何郎中诊完脉,吼了出来。徐娘吓得懵了,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李仁思量一下,答的:“前后烧了九天,今天是昏昏昏沉沉的第十天了。”说完见何郎中眼睛一闭,李仁心道不妙:“何郎中,二弟他怎么了?”
“中毒!”
什么屋子所有的人皆懵了!徐娘几乎力竭的喊出来:“这绝不可能,二郎一茶一饮都是我亲试过的,绝无可能。”
何郎中厌烦的扫她一眼,正色和李仁讲:“此毒刁钻,中毒的人验血无毒,初时十分象风寒之症。然却又与治风寒症药物相冲!不吃药还好些,但凡吃了药……”
“怎么样?”
李仁急问,何郎中却苦闷的叹了一口气:“只要睡足十八日,便是活死人了。老朽行医几十载,碰过两次,均是没有办法的。”
“二哥!”
李琨扑到床边,当时就哭出来了。李仁也吓着了,可他们更不明白的是:“怎么会中毒呢?何郎中,您且说说,这样的东西,什么人手里有?又有没有解法?”
这次何郎中沉默了,稍过了一会儿后,抬头看向了李仁。
几乎一个机灵,李仁就反应过来了,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是她!她从来不见二弟的。”
李琨哭得正厉害,又素来少思,可长兄这话他听懂了:“是长嫂吗?是她干的?是她,一定是她。二哥害得她不能诞育,我又说错了话,是她!是她要报仇吗?”说着冲起来,便要去找慕容氏。
李仁心急,真如海那个脾性,惹翻她岂非麻烦?可他手出,却到底没伸出来。反而是何郎中一脚蹿过去,将李琨蹿倒在了地上。
“师父!”
“呸!甭叫我师父,老子不是你师父。糊涂蛋一个。你弄清楚了?你冲过去有屁用?她要想杀人,连你一直废了算什么?要不是她做的,你该怎么办?”
李琨一句也答不上来,李仁感激的看了何郎中一眼。何郎中却问李仁:“二郎毒发前半月,她确实不曾见过二郎?”
李仁肯定点头:“确实没有。上次见面都是腊月的事了。非她,就连旋丽都不曾出来凝露院一步。”
“那就不是她!”何郎中断言:“此毒得下到饮食中才管用。既然徐娘说一茶一饭她都验过,那就是身边人干的。”
何郎中话声一落,屋中服侍的几个婢女全成了怀疑对象。她们俱是听见了的,赶紧跪下大呼冤枉。徐娘瞪眼扫着这四个婢子,她真不想相信,会是她们?这四个是她精心挑出来的,温柔和顺乖巧伶俐,而且都不是宫中赐下来的。可除了她们,谁也接近不了二郎的饮食啊?
忽的脑海里又想起一人:“香墨!”
论起亲近,她是二郎最亲近的。且,她白天管得了二郎茶饭,晚间若是她服侍时要饮水……
徐娘几乎要确定了,提步便要出去,却被王爷拦住。
“不许去!”
“为什么?”徐娘急了,李仁看她,眉头皱起:“她是哪来的?”一下子,徐娘软了。香墨是宫里赐下来的,难道皇上要下手了?
李仁又扫了一眼屋中四婢后,庆幸香墨今日不在。而她们几个……“半个字不许往外说。也不许出这个屋子。点墨,去叫齐林。”
齐林是暗羽如今头领,负责整个王府的护卫。稍时进来,听完事由后,也是惊慌惭愧。稍后王爷低语吩咐几句便出去了。再后,李仁才转回身来问何郎中:“刚才您提及慕容氏,却是为何?可是隐阳附近曾有这样病症?是慕容阴明所为?”
何郎中啧啧嘴,拨了拨他的山羊胡:“不是隐阳。是一户人家中下毒之人是从安南来的。故老朽才有此一问。慕容阴明是用毒好手,或许是他给别人制过,或许是安南国流失。便是再不济,或者他留下书里会有法子也不一定。”
李仁心底吁了一口气,而后不免又有些埋怨,话不说清楚,惹三弟差点又出祸患。何郎中看见了,当时脸色不好:“怎么?怪老夫言语不当?”一呼一气两片山羊胡都翘了。
李仁本满心忧虑,可瞧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便无奈摇头。留下何郎中在屋里,又叮嘱徐娘三弟不准轻举妄动后,便行到了凝露院。
这几日,李仁一直歇在这里,为真如海那日如旋丽一般举动的行礼。虽说是意气之举,可却不得不说,几日安歇在这里,哪怕她歇在别室,也心中舒适。
她这几日正在和院中一堆花草过不去,今日也是。往日由她也便罢了,可今日不行。进得院来,拽上真如海便进屋。
“你干什么?”季淑烦透了,这个李仁没完了是不是?
可李仁进屋就把她松开了,然后自己关上房门。后又步步走面前,看真如海眉眼冷厉下来后,才道:“二弟中毒了!”
季淑一楞,随即讥俏:“怎么?怀疑是我干的?”
李仁气得真无奈了,为何他身边之人尽是这样的?一时也没好气:“没有。只因何郎中说那东西是从安南流出来的,便过来这里面一句。你阿爷可有一种药,让人发热九日如同受寒,可一旦吃上治风寒的药,便昏昏沉沉,睡觉足十八日,人就废了?”
怎么听得这么象武侠小说?
算了,季淑已经对自己的这场穿越没指望了。可便宜爹的书里有那玩艺儿吗?季淑想了半天,摇头:“没印象。我家阿爷一般喜欢直接弄死的,不大喜欢这等半死不活的。”
气死了!
李仁气得都快笑出来,什么时候了?她还顾得上胡言?幸亏三弟徐娘没跟来,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那,是你不知道?还是没有?”
“这我便不清楚了。我不大喜欢好那些东西的。”
“可在长安……”李仁急着又问了一句,季淑拧住了眉,回看李仁。李仁自知失言,然:“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先治好二弟要紧。若我哪里不当,日后你再与我算帐,可好?”言语间,不自觉的行过来揽住了真如海。象曾经时拥她那般!
先时不觉,可待掌心柔腻传到心头,才发现他真的搂住了,而真如海没有推他?一时怔楞,倒让季淑反应过来了,赶紧撤开转在一边,急道:“是我不知。何况便是他有,来得及吗?”自岭南到郁林,快马加鞭,来返怎样也要半月,黄瓜菜都凉了。
李仁也知这是实情,适才旖旎赶紧抛开。匆匆开门而去!而季淑则低头扯着自己臂膀,一阵茫然,而后愤愤抿嘴扭头。
把真如海的话和何郎中说了后,何郎中烦得直翻白眼:“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我得掐死她。不学无术!”亏得他老子那样本事,她却一成也没学上。
“那现在怎么办?”李仁可顾不眼上想别的,二弟的病是头一等的。何郎中表示无法,那法子岂不是落在香墨身上了?
看李仁阴下脸来眉目间隐隐肃杀之色,何郎中突然感慨,到底是他最象吴王!
然:
“没戏!就算真是她做的,难道有人给了她毒药,还再给她解药不成?”
“而且这药到底有没有解法,还是另一说。”
这下屋中人尽皆默了。
又过一会儿,便听见廊下轻轻脚步。而后点墨声音响起:“香墨姐姐来了,王爷他们正在说要紧事,您一会儿再过来?”
香墨楞了一下,她昨晚值夜,今晨才休息的。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忧急得往里头看,象极关心。点墨仔细看了,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心道这个若不然是冤枉的,要不然便也是个不好惹的。心机一转,便叹了一口气:“何郎中回来了,说是不好。王爷他们正忧心呢,您还是先别进去了。”
香墨无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回到屋内,竖了一点细听,没有动静,可是平日里听他们总说暗羽暗羽什么的,总归还是小心些好。打定主意,便吩咐小丫头去那边看着点,一旦散了,她好过去服侍。
然后,便一个人在屋里,做针线做了几下做不下去,看书翻了两份页便罢了,最后一个人坐在灯下发怔。
齐林亲自出马盯这妇人,竟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稍后回禀王爷,李仁指尖捻得更紧。因出了这样事,晚食皆是各自对付了些,再然后……天、便大黑了。
再若再不让香墨进来,她、便要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