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为何物?毒为相生相克!毒为引正入邪!毒为毁尽一脉、阴阳不再!毒为借势起利,造就猖狂。
这句话是季淑在便宜爹的书录上看到的。它记载了慕容阴明研制毒物的心得。要如何毁掉一个人的健康,便如相生相克一般,摸清楚他有什么、惧什么,然后寻症下药,令其五脏翻腾,再不安宁;而人体之内里总有正邪之分,正气盛则身康健,邪气盛则病入肌理;至于中医所说的五脉平和,阴阳恒稳则更易颠覆,断了其中一脉,便将永无宁日;而又有哪个人身体是样样康健的?总有不适。而只要你借先天之机,或许都不必用太霸道的药性,便足可将小病变大病,直至一命呜呼。
李玮中毒了!?再过几日不醒不救,便会废掉?
季淑皱起了眉头,旁边旋丽悄悄的走了过来:“姐姐,你在想什么?”
自王爷走后,姐姐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晚食也不让传。都这会子了,肯定饿了。“要不要让他们做些百岁羹,或只吃些粥也是好的。”
在这种地方吃饭?季淑看旋丽那一脸的担忧,心头发软,将她拽到近前:“从现在开始,什么东西都不要进嘴。李玮中毒了,还没查出人手来!”
什么?
旋丽惊吓掩嘴。第一个映入脑海的理由便是:“皇上派人下手了?他要离间姐姐和王爷,让咱们自己打成一团?他好渔翁得利?”
季淑笑笑,没说话。这当然可能是其中一个理由,但合算吗?高宗又凭什么认为她不会在长安留后手?临死也要拖上他一起陪葬?而且……季淑转了转腕上手串。他们都当她是使毒圣手,在她面前玩下毒吗?那简直太可笑了。
除非是不知情的人,否则断没有这样傻的。
然,不知情的人为何又要害李玮?那人若不知情,便合该不是高宗或长安的人,那么杀李玮便是因为私怨了?
“旋丽,你说我要不要再帮他一个忙?”
旋丽疑惑:“您会解那毒?”
“不!我不会。”
“那您要帮什么忙?”
“抓内鬼。”
郁林王府规矩森严,各处门禁一道入夜,各自关闭,进出皆有人看着。尤其王府后院重地,更是一早领了王爷的令,除非王爷有令,任何人不许进去打扰王妃。
可今天:“王妃要去年二郎,尔等还不开门?”
王妃在王府诸人眼里,是个奇妙的存在。先时迟迟不归,弄得王爷收了一堆姬人。后来王爷又亲自接了回来,却转手送进长安为质。听着象不在乎,只是个摆设。可不知何故,王爷之后再没用过那些姬人,还把她们关了起来。而王妃院子则是固若金汤,由安娘亲自看管。好不易,王妃终于回来了,却是整日呆在院中,万事不理。府中事务不管,外府拜见不管,甚至连王爷也不管。可这次……却要去看二郎了?为何?
四个婢女,两个前面提灯引路,两个在后头跟随。旋丽扶着姐姐,一路行到中庭东院。点墨适才已经听说了,笑眯眯迎在院外:“王妃,您可来了。”
活象盼救星的话,让季淑失笑。再进院子,徐娘眼中放亮的在门边候着,一见她来便万分恭敬的请进。那副模样,曾经哪曾见过?至于进得屋中,李琨几步迎了过来,眼中含泪,却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只老老实实的呆着。至于李仁,则有气无力的坐在榻上揉额头。
被气着了吗?认为她出尔反尔?又骗了他?
“王妃有法子救二郎?”何郎中话声古怪。可是季淑却只是笑笑,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屋中站立的五个婢女身上。有四个一样服饰,另一个却略好些,且颈后的头发也梳上去了。
“这是二郎的屋里人,叫香墨。姐姐曾见过一回的。”旋丽在旁边小声提醒。可她见过吗?季淑没印象。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李玮的屋里人?
长的确实不错,婷婷袅袅,静若清莲。走近一闻,身无脂粉,只有淡淡的墨香。衣色浅碧,发式简约,虽料子比平常婢女好些,可模样却并不花俏。连头簪也十分简单,一朵绢花,两只素钗。以及发间隐隐别的一只扁方?
下毒之人会将毒放在哪里?藏在哪里都不利便,都会被人翻出来。而若事发,与其别人折磨,不如自己痛快。所以季淑把那珠串一直戴在腕上,从不离身。而徐娘那般护短,能近李玮身的只有女子。粗使的想碰碗筷都难,而精致服侍的?大概都在屋里吧?
“你是哪里来的?”
香墨低眉顺眼,跪在地上:“奴是长安来的。”
长安来的?高宗的人?会是她吗?季淑疑惑,可现在一切尚不好说。不过流程是要走的:“把身上所有的首饰都摘下来。二郎赏你的不算。”
什么?
香墨心头就是一慌,亏得她垂脸,无人看见。然拆或不拆,如今已经没有选择。
一只托盘送到面前,香墨先褪了腕上一对镯子,又拔了戒指,再然后将腰间的荷包香穗全拆下放在盘上。最后,才拆头上的绢花,银钗。
“还有一个吧?”
王妃幽幽一句话,香墨呼吸几下,极力镇定回话:“那是压发扁方。”一旦拔下,发便散了。
然,这有什么要紧的吗?“拆。”
拆便拆!横竖这样的东西历时几代人了,从未有人发现不妥。香墨镇定下来,一手掩发,一手将素银扁方拆了下来。大大方方才要把在盘上,一只快手却突然横行夺走。香墨讶然抬头,却见慕容王妃眼眸晶亮在盯着扁方看。
天降奇谈!简直是太有趣了!
这事上竟有这般巧事?
慕容阴明的匣子里有诸多装毒的小器具,女子用的钗环颜色,男子用的方戒木珠。看似全无相似,可其实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一枚圆环标记!米粒大小,斜破一刃。不知是何含义?可所有的东西上都有。送给容惠的镯子上有,她现在的手串上有,而这个香墨身上居然也有?
“这东西,是我的!”
一语出,李琨徐娘并香墨旋丽全惊呆了。
“姐姐,她偷你东西?”旋丽先发置人,决不能致人相信,是姐姐和这宫姬暗中勾结,给二郎下毒。
徐娘嘴皮动动,可偷眼看了王爷一眼,没敢说话。李仁自上缓步行了过来,从真如海手中接过此物,仔细验看一番,无甚特别啊!而且:“我没见过。”真如海从银水村带来东西,他一件件验看过的,并无此件。
旋丽心喜,王爷这话极好。有王爷证明,徐娘还敢胡言?
可惜他们想的却与季淑要说的从来不同,夺过来扁方,正反相看:“我是说,这是我家的东西。上头有我家阿爷的印记。”
什么?
香墨身上一软,摔在地上。而她的那样脸色足以证明很多东西了。李琨气极,抬脚便要蹿死这个贱妇。可长嫂却是冷笑:“怎么?连我家旧人,你也要弄死?”
也要弄死?
李琨吓得面无人色,李仁深吸一口气,轻拍了真如海后脑:“不许胡闹。既是你的东西,这人就是你的了。点墨,把这个给王妃送到凝露院去。”
点墨自外头进来,领了两个暗羽便把香墨押走了。
而屋中众人则看着真如海如何将那扁方拆解,然后两条细槽出现其中。一只通头,一只通尾,竟是一只毒簪藏了两样毒物。
“我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你们自己想法子吧!”
“长嫂……”
李琨见真如海要走,一个抢步跪在了路前。“长嫂,先前是我们错了。还请长嫂宽宏,救二哥一命。”
又来了!
李仁头疼,徐娘看看左右,到底还是没动地方。李琨紧紧盯着长嫂,满眼全是祈盼。可……季淑真的找不出来一点点同情的感觉。当然,她连恨的感觉也没找到,厌恶的感觉也似乎没有。留下的似乎只有好笑:“李琨,你以为我有法子救李玮,却束手旁观,是吗?”
李琨动动嘴皮,想说却说不出来。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东西是她家的,除了她谁还有办法?
“或者,你根本不相信我不会,或者你根本不愿意相信。或者你打的主意是既然李玮活不成了,至少得拉上垫被的。凭什么我家流传出的东西害了李玮,我却活得好好的。你想恶心死我,对吗?”
“真如海!”李仁赶紧上前阻止,越说越不象话了。
可季淑却把他的手直接甩开,瞪看莫名其妙的李琨:“你以为别人和你一样恶毒?一样居心叵测?下流无耻?呸!婊子养的贱人。”
“真如海!”
李仁大吼,末得直接捂见其嘴,反手抱起,大步出院。
留下李琨一人跪在原地莫名其妙:“长嫂怎么了?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徐娘不知该从何说起,旁边何老头却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李琨越发不懂:“师傅,你笑什么?”
“千万别叫我师父,老朽当不起。”何郎中笑完肚子疼,他当初怎么会觉得这小子伶俐?小时候不这样啊,怎么越长越呆了?大概……是她的功劳!
徐娘被何郎中看得发毛,又怕何郎中怪脾气犯了,甩手走人,二郎更没倚靠。只得小声与三郎解释:“看样子王妃是真的没那解法的。可三郎适才那样讲,活象她有,却真的见死不救一样。王爷会怎么想她?便知她果真没有,也难保不迁怒于她。她本是好心来抓内鬼的,却让平白泼了这一身洗不干净的脏水,如何不生气?”
“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李琨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