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认为孽缘的纠缠是一种宿命,你逃脱不了那样的命运,只因为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胜过‘天’的。
可天是谁?天在哪里?天又为何一定要折磨世间诸人?
曾经,季淑也困惑,也无助。可现在,她开始明白:也许这世间根本没有天,一切皆是你我的选择!
她和李仁谁错了吗?
也许谁都没有错。也许慕容阴明主导的那场婚事都不过是他和她的选择。李仁要借慕容阴明的手段,而她则不愿意也不敢离开那样的遮荫,不愿意鱼死网破。各有心思的三个人走上了一条路。而许多事既然开启,便真的再难结束。
他和她,有了纠扯!
可不管是情义、道义的一次次选择中,其实他们总在错过。她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季淑,她有她的底线和原则;可李仁也有他自己的责任,和俗世的习惯道理。他只是做了他觉得对的事!而她……也不认为自己错了!
这只是一起阴错阳差的孽缘!
而当断不断,则必留后患。
季淑开始让旋丽悄悄准备出行的衣物,而她则钻进药房练药。上元节过后,药物练齐。季淑便拣了一天何郎中出诊在外时,将安娘唤了进来,指着锦匣里装好的药瓶讲:“这两年,真的多亏王爷了。慕容氏感激不尽。临别在即,无以言谢,唯有这些聊表谢意。还望安娘转达。”
这……王妃这是要走了吗?
安娘可不敢做这个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连东西也不敢拿,便赶紧回王府向王爷报信。她前脚走,后脚季淑便又让旋丽把这匣子托着转交给乔翌。
“姐姐说了,这是给兄弟们的谢礼。劳你们护卫周全,没什么可相谢的,这些东西就当是给大家应急的。”
乔翌和王妃出门一年,知王妃是大方的,也没多想,便让大家伙一人拣一瓶全收了。
当然,厚此薄彼是最不好的。燕七贺强都收了一份。待旋丽一圈东西送完,再回屋时,屋里已经没有了慕容真如海。只有一个男儿打扮的容淑娘和捆好的两个包袱。
“姐姐也替我抹上些吧。”旋丽要求,季淑自然同意。
一瓶鸦脂,成全了两个丑妇的容貌。而送给那些人的瓶子外抹的迷药,也成全了她们的离开。
故,在安娘离院的半个时辰后,两个衣着普通,貌似豪府家奴的男子便骑马离开了柳县。
“姐姐,咱们去哪里?”
“淮南道。”
一年出门在外,季淑和乔翌自然都要有民谍路引的。季淑拿的还是她的,而旋丽则‘借’了乔翌的。
有这东西傍身,行路便百无禁忌。山南东道是已经行过的,而出了山南东道,正东便是淮南道。
“姐姐,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旋丽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来这么个地方?明明她们之前探讨时并没有结果的。而季淑也不能告诉她,大唐的淮南道便是千年后的江苏浙江,而她最熟悉的南京便在这里。
“这里有海!我想看海是什么样子,你不喜欢吗?”
旋丽笑了:“那就是说可以天天吃贝了?”
“还有海蟹!”
路上行程顺利,只是让季淑没有想到的是:千年之前,没有南京!甚至连金陵也没有。紫金山下只有一个叫江宁县的小镇。人不足三千,户不过五百。
“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事,只是太高兴了。”她终于回到了南京,可这里却没有她想念的人。
因事起突然,所以对于未来,其实没有很细致的规划。到底是开酒坊好?还是行医好?目前尚无定论。所幸她们川资丰厚,又有旋丽这等极会讲价的精干人在,一时住在客栈倒也不引人注目。
又县城盘旋几日后,大概摸清此县有两个郎中,六十多的陈郎中是本地人,家传几代行医,颇有名望。另一家齐郎中却是七八年前迁来的,医术也颇不错。同行是冤家,哪怕医者也不例外。又因去年齐郎中家女儿嫁给了县令家庶子,两家几乎更成仇了。这个时候冒冒然再来一个医士,还是女的………
“其实姐姐何必费这些心?咱们又不是过不下去?照我看,酿酒看病都往后推推,先买地置产才是真的。等在本地混熟了再说其它。”
也是!她竟魔怔了。
只是这买地置产之事,季淑也不大懂。倒多亏了旋丽了,先透了风给店家,允事后给他好处答谢。店家开店,本地脸面最熟,不过几天就回说,有城东王家要处置宅院一座。季淑和旋丽去看了,只是处两进小院,屋子也破败,若要住人,还得整修。
“整修好啊。姐姐,这地方好象也没火炕,冬天肯定冷死了。咱们借着修房子,砌一个岂不利便?”
“你这机灵鬼。”
“不只呐,上回在长安,怎么砌我都瞧会了。”
二人有商有量,又故作了一番不乐意,挑挑拣拣后,便商量好了价钱。本约定本月中日请中人写契书,然后到衙门备案过户的。却不想,早起才到衙门口,便见一堆人挤在布告面前观看。旁有衙役敲锣宣告:“圣人薨逝,举朝致哀。同丧三月!国丧期间,禁娱乐,禁婚嫁,违者以渎圣之罪论处。”
高宗薨了?
开什么玩笑?
李治……李治应该在位三十四年的,不是吗?可今年才只是永徽二十二年。他为什么就会死了?而他死了,武则天会登基吗?就她在长安得知的不多时讯,武则天的长子不再是李弘,她只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没有。没有太平公主的唐朝?是否还会有张宗昌张易之?而没有二张的话,武周是否便会昌顺天下?
她所理解的那个时代,高宗薨逝时武则天已不能再生育。可现在……她还算盛年。若生下一个不含李唐血统的儿子,那么这江山天下,又将会如何?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不好?旋丽当然也知道高宗完了不是小事,但她们已经出来了啊。难不成……姐姐还是放心不下王爷?季淑从这酸酸的小脸上看出了端倪,知她在想什么,可她却已经没有力气解释。“回去再说吧。”
出了这等事,转契这种事也要避讳这样的日子,不为别的,不吉利。约好半月后再见,季淑旋丽便准备回转客栈。可才进街口,便见店门口立了五名高头健马。马前端立五人,领头人……是一脸漆黑的乔翌!
“王妃,事情紧急,王爷请您立时回王府。迟则生变,一刻不容延缓。”
一场离开,更象闹剧。
回程途中,旋丽一日着实憋不住了,便问乔翌:“难道你们那日不曾昏倒?”
乔翌愤愤瞪向王妃,他自进暗羽来,还是头一遭被甩了这样大的一招。亏的王爷早有准备,不然他们弄丢了王妃,还有何脸面再见王爷?至于由头,也务必要让这位爱耍非常手段的王妃知道:“王爷行事,最是万全。自然不只我们一队人护卫。”便是再度弄晕眼前的他们也无用,总有一明一暗,一明几暗的布置。
这下旋丽明白了,而季淑则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便是她已有能力,却仍是双拳不敌四手吗?他有权,有人,而她却只有自己和旋丽。
到淮南道,用了二十天。回程却只用了十二天,便看见了安州的城墙。她和旋丽俱还是男儿打扮,季淑还以为会换装或者其它的麻烦事一番,或者干脆从后院角门进。却不想,乔翌却是领着他们一道张扬入城,然后在王府门前下马,从侧门而进。一路来到外书房。“王爷,属下已经将人带回来了。”
“领进来吧。”
依稀是李仁的声音,却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同。季淑一人,进到了室内。她从未到过此处,她一直固守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从不曾涉及这样的领域。自然,更不曾见到这里的李仁。
齐衰、丧冠……不再复曾经锦衣华袍,却少了温文如玉,多了莫名的杀伐决断。见她进来,也不起身,只随意指了边上茵褥。在真如海跪坐后,方才正色道:“本不欲唤你归来的,只是时事紧迫。圣上薨逝,太子登基本是常事。可半月前,却有东宫人举证,太子宫中私藏械甲铠器,又有帝服帝冠。朝中有大臣指责太子不孝不义,不配大统。请旨立武后次子显为新帝。长安如今已是闹成一团,宗亲们亦乱。纪王早有反心,自然不会放过此举。姑母来信更称,武后有篡权谋政之心。值此非常时期,你不能在外面孤立。若被有心人劫持,便成掣肘。”
“当然,我也不能称你回府。否则,便难保有人要宣你再度进长安为质。这次动乱,不同其它,你那些手段只平和时用,若遇人多兵败便成戏言。所以,不如你便以容书的名讳,留在我身边做个书侍。在我身边,自是绝对安全的。而你又有鸦脂护身,谁又会猜到,飘然远去的慕容王妃,其实便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