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有医脉,毒有毒路。检查一番后,很快季淑便查明这小家伙中的是什么毒了。
“此毒名曰蚀日散,中毒之人如同发热一般,高热不退,却腹痛难忍。又因昏迷着说不出来,便更易误诊。祛烧药中多有凉血败毒之物。两者相克,介时肠结出血,便再救不得了。”
听着倒象是和原来李玮中毒的药有些相似。难道又是你家的?李仁看真如海。季淑无奈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了李仁。岂料这人竟然看也没看一眼,便交给旋丽了。
“那你能分辨出是谁下了这手段吗?”
四个奶母闻言,纷纷看向王爷身边这不男不女之人,眼里全是渴求。其中一个竟然快哭出来了。岂料这不男不女之人却讲:“世子如今都一岁有余了,没的还吃奶干什么?王爷只管把她们全遣出去不就行了?”
什么?
李仁怪异,禧儿才一岁几个月,哪有这时候便断了奶的?可转念一想,便立时明白了。当下便发话让这四个乳母归家去,待她们出去后,又令暗羽其后监视。
可等了三日,四个乳母归家后却是一点异动也没有。倒是世子的病去得颇快,只是没有乳母在,哭闹不休。安娘过来请问王爷怎么办?
李仁则看旁边真如海。季淑低头讲:“穷人家孩子没有奶,只吃米浆也长得很好。他哭闹是不饿,饿他几顿,便也什么也肯吃了。”
竟是这么个解法?
安娘听得诈舌,王妃太狠心了!可李仁却大概明白了,或许是那四个乳母皆有问题,或许是这次真如海没有把握。当时没说什么,其后又让暗羽去寻了两个身强体健的乳母进府。进府时,便被彻底搜去了所有东西。之后,还有一个怪怪的年轻郎中给二人诊了脉。
一切俱没问题!
可上午二人才进府,下晌小世子便口吐白沫了!而这次,中的是:“一日不见夕!”
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折腾,小家伙命是回来了,却大损元气,瘦得焉焉一条,十分可怜。
“不如你在这里先呆几日?”
李仁和真如海商量,可真如海却似十分不高兴。李仁想想后,便把这两个乳母也遣走了。季淑这才答应下来,只是这小家伙没了奶吃,哭闹得厉害。季淑便不许安娘管他,让他可劲的哭。等哭得累了,便让旋丽喂他喝水。一气空到第二天早上,安娘再把银铫子熬的米浆送到嘴边时,就吃了。且还一碗不饱,还要吃。可王妃却不让!又只给喝水。足等到两个时辰后,才又有半碗米浆。如此轮回几日,小家伙一见季淑进来,便乖乖的十分听话。连带安娘旋丽带起来也轻省了不少。
等到吃了一个月的米浆后,季淑便又让安娘做了点蛋羹,试试小家伙对鸡蛋不过敏后,便在两顿米浆后加了一顿蛋羹。小家伙对米浆没有爱,蛋羹倒是很喜欢。又过了一月后,米粥里加了时新青菜,剁得碎碎的,稍以盐调和,小家伙又吃得菜粥好了。等到一个月又后,蛋羹里加了剁碎的鲜虾仁,小家伙又喜欢这个了。
“总之,王妃就是不让世子吃一种食物过月。到日子就换不说,时候还卡得准准的。小世子如今也仿佛知道谁说话算数了,一看见王妃便嘻嘻的笑。可王妃却总是板着脸模样,小世子却好象越发想讨好王妃。”
安娘看得气不得也笑不得。才自巴州回来的李仁虽身上有伤,疼得面色惨白,可听了还是笑了:“这样也好,严厉些未必不好,你们过于纵着他,长大了难免骄气。”
安娘自然也想到这点了,所以王妃后来吩咐,她是无有不从的。可看王爷伤成这样,到底更忧心王爷:“不如让王妃还是跟着您吧!有个不对,王妃那等本事,只有别人吃亏的份。”
李仁没有回答,只停了一会儿后,嘱咐安娘:“不许和她提我的事。”
安娘无奈,只得应了。
转眼便又是冬日,而小世子李禧也在十一月满了两周。与刚见时的病恹恹不同的是:小家伙如今已经吃得白白胖胖。又因季淑从来不让他只坐着玩,于是屋里屋外的折腾,每日皆是累睡了的。直至这小家伙身上小嫩肉竟是实沉沉的,壮得不得了。便是有个什么不对,天天守着郎中,哪里怕什么?
以至季淑深深的觉得:“我能专看儿科了。”
旋丽听得喷笑:“姐姐,你不过才看了一个孩儿,哪里便这样自满了?”
季淑扯了扯嘴角,她倒是想看别的孩子呢?有机会吗?旋丽见姐姐不高兴了,瞧瞧左右无人,便将耳朵里听来的最新消息和姐姐讲了:“听说新帝又赐了一批新人进府,王爷每日与她们纵情享乐,且是欢喜呢。姐姐放心,王爷定会放姐姐离开的。”
是吗?
倒是个好消息,可为何季淑竟觉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待转过年去,前院似乎闹得更加不可开交,丝竹乱耳声日夜不歇。可待转到下半年时,却是隐隐听到惊恐惨叫之声。便是再起丝竹,也似乎能在曲调中听出一丝惶恐不安来。
世子院与世隔绝,院中只有十名暗羽并安娘等四人。旋丽的消息来源大大受困,只能在暗羽们偶尔聊天的风声里听到几句。
“外面皆传言王爷魔疯了。竟然在门楣上缠了蝮蛇巨蟒,令所有安州官员从蛇门下进出。吓得地方官人心惶惶!每月来向安州都督请安时,皆身带雄黄,胆颤心惊。”
“还有王爷竟在前庭挖了一汪四尺深的水池,里头养鳖甲恶鱼。府中姬人奴仆但有错处,便扔进池中任恶鱼啮咬。倒是咬不死的,却太吓人了。”
“还有上个月王爷奉圣命进长安了,却在殿上问太后要了一只猛虎。牵虎出宫时,一宫婢不知哪里得罪了王爷,竟让王爷放虎把那宫婢生吞了。”
这……这算是什么?
季淑听得莫名其妙,这般行事着实不象李仁的作派。他一惯是极看重吴王府脸面的,万不肯让世人污垢其父王半分清名。可现在……其实若人被逼至险地,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声名固然重要,可性命却比声名更加重要。
难道外面情形果真艰难到如此地步了?
而更有一点季淑怎样也想不通:“怎么会在殿上问太后要东西呢?圣人何在?”
旋丽也纳闷着呢,可这些暗羽们便是受了什么令一样,一什么也问不出来。旋丽没法子,只得见机行事听墙根。等到过年时候才把情况搞清楚:“如今这个皇上竟不是原来太子了。听说原太子让贬到巴州了,如今皇上是太后次子显。听说这位皇上登基以来,只顾玩乐,朝政之事便由太后把持……”
季淑听完,心顿时凉了大半。
好吧!虽然她了解的历史与课本上有所不同了,可车轮却似乎还是被推向也那个地方。武后持政,它日登基。大杀李姓宗嗣,以至李氏子孙几乎死绝。
这其中,会有郁林王府吗?而李仁,是不是要抱着那块王匾共存亡?
至于她,她该怎么办?和他‘同生共死’?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远远离开?可如今,便是她想离开,就能离开吗?就算李仁肯放她,她和旋丽出了郁林王府的大门,就安全了?而若象他担忧的那样,她们落在别人的手上……她手中的毒物、唯一死可得痛快!然,若要除尽要害她的人,却是太难。
她予他,已象是缠在树上的藤。共吸着一片土壤的甜,却此消彼涨,永远无法平和共处。只因为藤永远抢不过树吸取氧份的力量,而藤却也必须得缠着树,才能伸展更多的枝叶,不至于委落在地,被人贱踏。
这是不公吗?她们根本不该相逢。可世情已然这样,埋怨是谁的错又有什么意义?她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解决掉这样的困局才是。而她有的,其实也只有那样一样东西。
“我要见王爷,你安排一下。”
季淑找到安娘,如是说。在季淑想来,安娘肯定会高兴万分的,她一直有那样的心思想让她们和好。可这次,安娘却是尴尬笑笑,没有应是便躲开了。这让季淑很纳闷,又去寻了暗羽。可十个人、全部皆是安娘那副模样,只笑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应。这算是什么情况?
是他已经不肯见自己,顾不上这些儿女之事?还是:“他不在府里吗?”
季淑又在安娘耳边轻轻问了一句,这次安娘回头了,眼帘垂了垂,没有躲开。
原来,竟是如此!
他偷偷想出去了?去干什么了?是逃跑了?永远不再回来?还是去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亦或者悄悄潜进长安,准备带上李琨李璄走?可若武后果真改朝换代,那么李姓也不过便如慕容氏一样,只是曾经王族,如今的破落户?
他会那么做吗?
抛下她,带着他的亲弟弟离开?还是为了宗族,再一次挺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