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摔了!
过二门门槛的时候,不屑踩到一个圆溜溜的石蛋子,一下子收不住便摔了。挽的一篮子菜扔了倒也罢了,却更不凑巧的居然一跤摔得竟然把腿骨摔裂了。请来何郎中,那老头似乎气性不顺,脸阴着不说,号了脉看了伤处,扔下一副方子,甩手便走了。
真如海这个奇怪,可似乎这家里除了她和璄小郎,好象都默认似的?
“这位何郎中,予你们兄弟有大恩?”这样甩脸子,也行?
李仁今日不知何故,竟又是很晚了还不曾归来。徐娘摔了,璄小郎无人作伴,真如海便在东屋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璄小郎摆棋玩。璄小郎对手谈之艺其实也不甚喜爱,可这是君子必修之术,没奈何也只好将就练着。对于何郎中之事,璄小郎似乎很纠结,隔了半晌才道:“我并不很清楚。只晓得何郎中曾经救过父王,父王甚敬重。只是后头出了许多事,何郎中早早就离了我父王。”
所以才会不曾被连累?可那薛二,却偏偏识得吗?
往时李仁虽常常也是晚归,可最晚二更出头也就回来了。可今日却一直等到三更了也没消息。徐娘惶惶,便叫燕七出门去瞧。半个时辰后,燕七才回来。“世子说今晚不回来了,明天怕也不成。让大家歇心,无事。”
既然无事,为什么不回来?看来还是有事,只不过不能让人知道罢了。
徐娘摔了腿,自然是不能再到前面店里干活了。头两天燕七一个人顶着还行,可是琥珀酒如今只在燕家出卖,生意十分不错。燕七每天又要看店,又要送酒,隔三岔五还得回银水村一趟,一个人着实是不够忙的。所以待隔了两天李仁回来后,真如海就笑眯眯的和他讲:“我帮七叔去卖酒,怎么样?”
李仁当时就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真如海:“你?卖酒?”
“是啊!我怎么就不能卖了?卓文君都可当垆卖酒,我为什么不行?”真如海不说还好,这样一提直接把李仁给气笑了:“你就不能打个好些的比方?”“卓文君怎么了?”那可是历史有名的女人耶!真如海很气粗,李仁却直是摇头。可这个真如海却一劲的摇他:“说嘛,说嘛,行不行?”虽说这阵子两个人相处好了许多,很多时候十分趣味,可是象这种撒娇般的厮闹,还是头一次。李仁心里一阵甜一阵蜜的,象是喝了杨枝甘露一样,竟是浑身上下无处不妥贴舒服。有心想抻抻她,可转念一想,又觉那样落了下乘。反手握住了她:“好了,别闹了。象什么样!”
明明眼里全是笑意,却偏还端着面孔。真如海心中好笑,举止却更放肆,坐在榻边紧紧地挨住:“那你先说,卓文君如何不好了?”
李仁心中叹气,其实早该想到:她当初连……连他入沐都看得自自在在,怎会不是跳脱性子?可是,到底这种事不能纵了她,思罢便更搁下脸来,端肃肃的把真如海从胳膊上剥了下来,正色道:“她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好端端的学她做什么?”见真如海瞪大眼睛,似不可置信,沉沉气又道:“我知道汝母走得早,他又不会教你这种事。可到底你是女儿家,一言一行均要端庄自持才好。什么辩机窥基、卓文君等,都是德行败失之人。不准学他们。”
德行败失?真如海望天。辩机背这个黑锅吧,不算冤枉;卓文君虽是自由恋爱的典范,可到底这是大唐,说她个德行有亏,也不冤枉。可是:“窥基师傅不是玄奘法师传人吗?他干什么了?”要是真如海没记错,那位师傅可是唯识宗的一代高僧。难道说玄奘法师的弟子缘带桃花,这个师傅也和哪个公主有点不清不楚的?
李仁一时失口,被真如海拿到缺项。虽看她抿着嘴,没有问出来。可端看那咕噜噜直转的眼睛,便知道她定是起疑了。心中不由愤愤,扭过身自去看书去了。
他看书这样正经的事,真如海自然不能扰他。虽然她也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这个人突然想起看书来?还是佛经!那种书对于真如海来讲,确是扎扎实实的天书。她看不懂,也便不想看。只是那个窥基师傅到底干什么好事了?被扣上一顶德行败失的大帽子?
一心好奇。努力想使劲想,可不论怎样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扰得李仁自然也睡不好。有心想责她几句,可看她眼睛晶晶亮看着帏顶的模样,是又可气又可笑。
次日起身后,便去看了徐娘。让她教教真如海如何卖酒。结果徐娘吓得摇头:“这怎么能行?世子妃尊贵,怎么能做那种市井之事?”
李仁回头看了一眼低檐矮梁下,在屋里正在和安娘摆饭的真如海。想她前几日所说之话,心中亦不好受。可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以等,却不能做下那等覆水难收之事。而真如海……
“徐娘,我得等,她也得等。而至于要等多少年?我不知道。”
徐娘一听,眼圈顿时便红了。她自然知道少主放弃了一个怎样的机会!她是惋惜,也是真急,但……“世子所做之事再对没有了。您放心,婢子一定尽力。”
燕家酒坊搬来隐阳也有半年多了,可在外面转悠的一直是燕家夫妇。他家大郎倒是天天进来出去的,可却是在县衙做书役的。小儿子偶尔也出来,白白净净十分可爱。至于媳妇,只出过门一次,却是一战成名。
故,当真如海紧急培训了三天后,出来往酒柜后面一站,就发现对面老板娘左右邻居包括路过的行人,都在用很奇怪的眼光看她。而且还指指点点的!
点毛点?哼!
燕家酒坊的买卖其实也好做,起码对于真如海这个顶班的来说,既不用出去找买卖,也不用上去收帐。只应付几许来散打的零星客户便好!琥珀酒贵,卖价三两银子一两。但凡能吃得起这样酒的人家,多半不会自己过来买。起码头一天下来,真如海碰到的都是各家下仆,小厮居多亦有仆妇。过来打酒,多是三两半斤的。不知道因为她是生脸的缘故?还是她面相凶,那些人等基本提上酒放下银子便走,话都不搭一句的。
真如海为此甚落寞,次日午休,回屋吃饭后,便问璄小郎:“长嫂可凶?”
璄小郎粉嘟嘟的脸扬着,十分诧异:“长嫂为何这样讲?”
真如海郁闷非常,便把昨日卖酒之事讲了。璄小郎听得直捂嘴,凤眼笑眯成了一条线,却说不上来什么。真如海为此更加郁闷,站在柜后脸色自然更加不好。
恰逢这日傍晚,一七八岁小童,拎着一只酒葫芦来舀酒,说的不似本地话,真如海竟是听了两遍还听不清楚,便刹时恼了:“连话也不会说,出来买什么酒?且回去吧。找个会的说话的人来。”
那小童精精致致模样,却是个腼腆性子,让这女店主一骂,当场便哭了起来。呜呜哇哇哭哭喃喃的,更加一个字也听不懂了!真如海抄起柜上扫灰掸子,就点向那小童:“你哭什么哭?丧门神似的,老娘好好的生意都让你给搅黄了。”那小童本来说不真这岭南话,就很急了,一急便哭了。却不料这女店主竟然叽哩咕噜说了一串更加莫名其妙听不懂的话,当时便傻了。她在说什么?
然后,一个巴掌伸过来。“三两?还是二两?还是一两?”瞧这葫芦,撑死也就打三两了。
还是凶巴巴的。可那小童却笑了,赶紧伸出三个手指来。真如海心中好笑,脸上却还是怒怒坏坏模样。取了舀酒的竹勺来,又比了三根手指:“一两酒,三两银子。懂不懂?”这次那小童听不懂却看懂了,从随身的荷囊里取出来了一錠十两重的‘官银’!
官银?这东西可不常见。才要拣过银子看。那小童却急了,赶紧护住,指那酒葫芦。“好你个小东西,这是怕我贪了你家银子呢?小气鬼。”一边骂一边提了酒吊酒勺往葫芦里灌酒。三两过后,瞧着还有葫芦似乎还空了不少。想想那元宝,就又称了三分酒在勺子里,勾那小童过来看。那小童倒是机灵,一看就懂了。把十两银子全递了过来。真如海好笑,灌了那三分酒后,又特意再舀了些倒了进去。灌得满满,塞好葫芦口后,才给了那小童。
“有空再来啊!”
燕七从街南口赶着驴回来,老远就看见店里跑出去一个衣装精致的眼生小童。警觉心起,赶紧回店。可才到店边,就见柜后慕容氏看着一錠银子,脸色怪怪。心头起疑,可想起上回薛二暗中埋伏多人之事,便只能忍了。
故,当李仁自衙内归来后,便见阖家大小皆齐聚在徐娘养病的屋里。而徐娘手心里扣着一银,锭底一字,竟然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