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欢喜她?
李仁当时没有给二弟答案,只留下一个皱眉离去的身影。他觉得这样的作法很好,这种事不是当弟弟的该过问的,而他也无须向任何人解释。可晚时顶着星夜回家时,不期然的却被这个问题跳下心头。
他喜欢真如海吗?李仁皱紧了眉头。他觉得这个问题着实无趣!儿女情长实非他该在意之事。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保全自己和弟弟;教养他们长大成人;维护好父王留下的人脉财权;争取有一日可以为父王洗刷不白之冤,重续吴王府宗嗣。那是他的责任!而他不会纵容自己想那些无羁之谈。对真如海……她是他的嫡妻,将来会是他孩子的母亲。他自然只能对她谈些****之事,而对她好,则可以稳定住整个后院。
想到此,李仁松了一口气。
虽已过戌时,可因为已到年根底下,所以街面上仍是有不少行人。一年里也就这个月各家店铺的生意最好,白日里自有附近村子里的人前来购办年货,现在这个时候哪怕城门已锁,街上铺面也多有仍然开业的。一转过街角,便看见了燕家酒坊的酒旗。晕色的灯光照着,铺子似乎还未下板。李仁脚步有些添快,想快些回去。可才走到一半,便见铺里冲出一个,急急的往街那头那去了。仔细一看,竟然是燕七?
出事了?怎么跑得那般快?
李仁快步也跟着跑回家去,前面铺子竟是没人?徐娘呢?赶紧往后头院子里看去,却见徐娘脸色惨白站在正屋檐下,吓得手脚没地搁,一看见世子回来后,紧走几步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是婢子的错!婢子惹下大祸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李仁赶紧快步冲进里屋。帘子挑开的刹那,便见地上一片狼藉。摔碎的药碗,破掉的酒葫芦以及夹杂着药味酒味的汤汁流了一地。而炕褥上则殷红一片……安娘怀里抱着被褥,想往世子妃身下垫,先别让血出得那般快。可世子妃却已经气狠了,伏在炕上一动不动,可但凡有人动她,随手抓起什么扔什么。
“世子。”安娘也吓坏了,可、可她能怎么办?她甚至不敢再说一句话,就怕世子妃越发生气,搞得情况更糟。而世子、也终于回来了。
李仁放下屋帘,一步步走了进来。站在炕边,看着那殷红的炕褥……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为何会有这般情形?更大概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燕七刚才跑了那么快!可是他现在回来了,还能来得及做什么?她想必恨透他了!莫说以后种种,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护不住她!又如何怪她当初离开?又为何一定要带她回来?
他站在炕边一字不发,更吓坏了安娘。心心念念的拜佛,求燕七赶紧回来。可燕七靠的是脚力,哪怕一溜烟跑过去,待拽着何郎中一个蹒跚老头再回到燕家酒坊时,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炕褥上洇红的血渍看得何郎中脸色大变,一把推开李仁,赶紧过去,欲捏慕容氏的脉。可咣的一下,一本书迎面砸了过来。何老头这样大的年纪了,出过多少诊,碰到这样的事还是头一遭,顿时气得两撮山羊胡便翘了起来:“你砸!有这砸的本事,你干什么不自己去死?”
“我就是在等死。”床上的话低弱无力,却隐隐的露着一股狠戾之气。安娘担忧的赶紧去看世子,世子一脸惨白的原地后退了好几步,扶住墙才站稳。何郎中左右看了一眼,叹气。抽出一根针来,叫了一声‘燕七’。燕七本不该进来的,可郎中叫他有什么办法。赶紧进来,吓得赶紧扭脸。可何老头却狠瞪了他一眼,往炕上一努嘴。安娘明白,先把被子抖开往上一扔,燕七这才下手紧紧按住慕容氏。何老头手急眼快,在后颈上一针刺下,被褥下原本挣扎的慕容氏……不动了。
“赶紧出去吧。都杵在这儿干什么?”
何老头开始骂人了,燕七接到安娘递来的眼色,把世子扶了出来。徐娘还在院子里跪着,只安娘一个忙进忙出的收拾东西。一会儿又把药单子拿出来让燕七去抓药。燕七赶紧去,抓了药回来又赶紧煎下。反反复复,一直接受折腾到三更时分,安娘才从里面带出来一个好消息:“已经止住了。”
燕七赶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可世子却仍旧一动不动。倒是半天没见何郎中出来?燕七看了安娘一眼,安娘也是奇怪,挑帘子一看,何郎中却正蹲在地上闻着地上的味道,左闻闻,右闻闻,换个地方再闻。足把地上酒了药和酒的地方全闻了一遍后,才起身出来。
“这药是谁的?酒又是谁的?”
安娘看了一眼世子,低低回何郎中的话:“药是徐娘抓回来的,是婢子煎的。酒是世子妃自己屋里的。药煎好后,徐娘端了药进屋,可才进去婢子就听到碗砸了。赶紧进来看,却正见世子妃对着一个酒葫芦咕咕的喝,喝到一半便把葫芦砸在地上。”安娘没看见,但照她想来,世子妃应该没喝徐娘的药。她不知道那药是不是堕胎药?却可以肯定世子妃那酒葫芦里装的不是好东西。而害世子妃崩漏的怕正是那酒葫芦里的东西。可好端端的,世子妃为什么要在屋子里放那么个东西?是防有妊吗?可她又为什么要防?
然,这个时候说这些都是其次的了。首要的是:“郎中,世子妃的身体如何?”
何老头看了一眼终于抬起眼看过来的李仁,山羊胡气得直翘。看院子里跪着的徐娘,心中鄙夷。主子就不是个正经东西,连带奴才也刁滑:“药是治风寒的药,却不是我给开的;酒是避妊的药酒,却喝得太多。”
“那……”李仁的牙关里只蹦出来了一个字。急切的看何郎中。
何老头看看李仁,哼了一声:“既学会不从我那儿开药,以后就甭照顾小店的生意了。”
何郎中甩手走了,一句明白话没留下。燕七杵在屋里不知道该如何,只得赶紧避开。传信出去,暗羽赶紧通知二郎三郎。
李玮心中有事,一夜不曾睡好。早起听到信儿,吓得便是眼前便是一黑。李琨进门看见,赶紧扶住二哥:“这是怎么了?”李玮一阵摇头,气得狠狠捶桌面:“都是我不好。是我让徐娘去别的铺子抓了一副药回去试慕容氏!谁知道……竟会这样。”
“出什么事了?”
李琨大急,可李玮却羞惭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旁边暗羽开口:“徐娘端了药给世子妃,不料世子妃竟砸了药碗,从自己屋里拿出来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半还多。结果下红不止,把何郎中也惹恼了。”
这…………李琨也懵了,看一眼二哥,心中苦笑。他只是嘴上牢骚,可二哥倒好,悄悄的自己动手。现在搞成这样……对了:“有妊没有?”暗羽摇了摇头,李琨松了一口气,这还好些。若果真坏了长兄的子嗣,怕更不好了。可如今这样,也很不好。徐娘倒是肯定不会把二哥招出来的,可是……李琨看了一下眼前暗羽。这些人终究都是听长兄的,他们兄弟这样说,长兄会不知道是二哥在主使?
“要不,我去何郎中那里问问?”若没大事就好了。
李玮点头,李琨自然赶紧换了粗服,出门赶到了何家药铺。
天还没亮,何老头还没开张。虽累了一夜,可却没有睡。李玮从侧门进来,一看见师傅没在屋里睡觉,心里就咯噔一下。悄悄进来,躬身一礼:“师傅。”
何老头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敢!三公子是贵人,老朽可不敢当三公子的师傅。”
李琨跟了何郎中四年,最清楚他的禀性了。大早上的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来,惜字如金,一个字都懒得多讲。可今天才这个时候,就站在院子里,这会子又连着说了一长句话………怕是长嫂不好。赶紧躬身施礼:“是我们兄弟处事不当。不过,确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想试她一试。若不是她故意设计,在外意图怀妊,那么自然不晓得自己情状,会喝了那治风寒的药。那药也是特意叮嘱过的,纵使有妊也不会伤了母子。谁料……她竟那样脾气大。”说到这里,李琨也是一肚子替二哥委屈。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嘛,慕容氏干什么非要闹成这样?难道、是为了离间他们兄弟?这样一想,脸上立时便带了出来。
何郎中看了一眼,呲笑:“知道你过来要听什么。可老头子不知道!”
“这是为何?”
“这妇人怀孕生子,本便是三分天意三分运气。慕容氏经起一招,大损阴血,怕是几年都补不起来。便是补起来,老头子也不敢保证,她将来若是得妊,那孩子能不能在得住?便是在住,又能呆几个月?生出来是否会先天贫弱?或者干脆再不走运气些,怕是终生无法有妊,也是有的。”
“那、可有补救之法?”李琨跟着何郎中也学过药理,知道师傅说的确实不差。心中顿时便大慌了,可何郎中却已经呸的一口往旁边地上唾出一口浓痰去,翻着白眼怒骂:“你当老子是神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