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婷有些无言以对了,孙芸说的没错,刚才那景王世子明摆着就是对她来找茬的。而她本身也不是个真的很善于隐忍的人,至少面对那猴孩子时,她的性格确实要比平时更暴躁些。所以无论她怎么答话,恐怕俩人最终都会吵起来了。
只是,孙芸这种只凭一腔热血,就冲动的赌一把的做法,实在让人不敢苟同。但孙芸之所以这么做又都是为了她,因此蒋婷此时真的既感动又气恼,感动于她这般全心的为自己着想,气恼于她如此的冲动和莽撞。
在蒋婷看来,无论如何她于刘曜是有恩的,所以他即便再恼她气她都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但孙芸不同,刘曜是个很骄傲和很会记仇的家伙。孙芸这次这样肆意的吼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在心里,从此以后就记恨上她了啊?
蒋婷一边扶着孙芸的胳膊走回雅间里,一边感动着又叹息着:“你呀,如果以后都这么冲动的话,等到嫁了人面对公婆姑舅时,该怎么办才好?”
孙芸被她说得脚步一顿,面上惊色褪去,换成粉红窘意:“我不是没想到吗?只是看他故意那般对你,一时没忍住就……唉,我以后改还不行吗?你也知道我这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娘也说要我多跟你学学,学得沉稳点儿,别总是每天毛毛躁躁的,跟个长不大的孩字似的。说起来,你还比我小一岁呢,可我娘总说我不如你成熟。唉,我是被父母兄长们宠得过了些,所以一直学不会收敛性子。这样以后我多跟你学学,下回一定不像这次这么冲动了。婷妹妹,你别恼了,好不?”
蒋婷笑意盈盈的看着用不断讲话来遮掩羞意的孙芸,心中温温软软的好似前世穿过的羽绒服,摸起来柔软舒适,穿起来温暖妥帖。只要有它在,即便是寒冬来袭,也仍旧能够感觉到春日般的温暖,让从心里透出满满的热度和感动。
原来真正的友情就是这样的吗?她不曾交过真正的好友。现在,她的心里第一次有了真正认同的好友。在这个处处不能如人意的时代里,能够遇见这样美好的人做好友,是多么让人欢喜的一件事情?
“婷婷,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孙芸的苹果脸更红润了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蒋婷双眼弯弯,笑得开心:“没有,突然觉得你更漂亮了些。芸姐姐,刚才谢谢你了。”
孙芸原本红润的脸蛋一下子涨到通红,呵呵笑着直对蒋婷摆手:“婷妹妹真是的,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也说了,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要是有下回,我一定不这么冲动了……哦,我不是说下回就不帮你了,而是我会学着用更聪明的法子把他们弄走的……唉,咱们别说这个了。我来跟你说说这滨水居的事情吧。这间店的东家就是我的姑母。哦,你不知道我姑母是谁吧?她就是信国公的世子夫人。我爷爷奶奶去的早,我爹就这么一个小妹,因此当年便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大都给了她做嫁妆了。这间店也是她的嫁妆。嗯,扯远了,你来看,这观月楼里的雅间之所以受欢迎,全靠了这雅间的设计精巧。这里有一个暗门,打开了外面就是个伸到湖面上的木制晾台。你看看,这台子这么大,就建在湖面上,咱们低头就能看到下面的赛事呢。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蒋婷好笑的看着激动地语速奇快的孙芸,虽然对这个就像阳台一样的木结构并不怎么稀奇,但还是配合着她连连点头,应道:“是不错,这样的设计真是够别致的。”
“对吧对吧,这儿还有桌椅凳子,一会儿咱们把粽子拿过来,边喝茶吃粽子,边看他们赛龙舟,很有趣的。哦对了,今年我大哥二哥也会参加赛龙舟的,他们和赵家与田家的四个哥哥是一队。你往那边看,那艘挂着”柒“字红旗的六人龙舟,就是他们的。他们都是今年第一次参加贵族少年的龙舟赛,之前可是整整练了一个月呢。你去了我家好几次,可还没见过我大哥二哥呢,就是这个原因了。所以这回我才一定要请你来观赛的。等一会儿他们赛事完了,我带你去见见他们。你现在可是我最好的姐妹呢!他们不认识你怎么行?”孙芸看蒋婷不再执着于刚才的事情,情绪便又平静了许多,说话也不像方才那般的激动和语无伦次了。
蒋婷顺着孙芸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最北边的湖边上,一排的朱红色龙头舟里,中间有个龙头上挂着“柒”字号红旗的木舟。再仔细一看,这一排龙舟,从头到尾全都按数字顺序挂着红旗,竟然有整整三十艘之多。
“这龙舟赛,都是什么人能参加的呀?”蒋婷好奇的问道。若是三十艘龙舟的参加者都是贵族少年的话,那这京城里的贵族人家可够多的。不过也是,这天下的名门贵族,得有大半汇聚在京城了吧。
孙芸往前走了几步,靠在晾台的栏杆上,笑得十分得意的对蒋婷答道:“我大哥二哥他们参加的是京城里名门贵族间的少年赛。这三十艘船上,一共一百八十人,都是京城名门里年龄在十六岁到二十岁的少年人。不过想要参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可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哦对了,我听说若是有人能拿到了这起赛事的头名,那艘船上的六人可是有机会面见圣上的呢!除了这些,你往那边看,那些大船则都是官府里组织的平民参赛者。他们若是赢得了好名次,就能得到不菲的赏银了。其实要我说,最好看的热闹还是看那些大船的。六人龙舟比完,下面就是十二人的,再往下是二十四人的,后面还有四十八人的呢!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九十六人的,前年我第一次跟大哥来看时,就看到过九十六人的大龙舟,虽然只有五艘船比,但场面真的很好看呢!”
蒋婷听得神往起来。她可没见过什么赛龙舟的,更别说九十六人的超大龙舟了。好奇心一起,她也凑到孙芸身边,趴在栏杆上顺着她的指示,往对面那些停靠在一起的大龙舟看过去。
然而,就在她刚刚靠上栏杆的下一刻,耳边突然传来木质断裂的“嘶啦”声,然后,她便觉瞬间失重,头眼中俱是一阵发黑,心神瞬间失手。而后,她与孙芸一起向着湖面倒了下去。
“啊!”孙芸的尖叫声让精神突然恍惚的蒋婷回了神,她电光火石间伸手抓住了只剩下一半的栏柱,另一只手则紧紧拉住孙芸,两人摇摆着挂在了晾台下的半空中。
这时,断裂的那一截木栏杆掉进了湖里,“咕咚”一声荡起了一阵高高的水花。让挂在半空的蒋婷和孙芸听了,顿时都只觉全身发寒。
手臂上剧烈的撕扯痛感,让蒋婷无暇他顾。她低头去看孙芸,却发现她已经吓到面色苍白、全身战栗,甚至不知道反抓住她的手。这样下去不行,若是只靠她一个人抓,是不可能撑多大会儿的。
“芸姐姐,你先别怕,抱住我的腰,我快拉不住你了。”蒋婷费劲了力气,但说出口的声音却并不大。这会儿想必那四个丫头已经听到她们在外面发生了意外,应该赶过来救人了吧。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孙芸就这么掉下去!
孙芸愣愣的抬头去看蒋婷,看到她眼里的镇定,才略微回了神,点头应着她的话,探手抱住了她的腿。孙芸学过一些粗浅功夫,懂得用力的技巧,因此使了几次巧劲,便攀到了蒋婷的腰部,两手紧紧圈住她的腰身,挂在了她的身上。
蒋婷看她抱紧了,便松了抓住她的手,用力挣扎着往上伸,想要抓住晾台的边缘。便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但十分白皙的手,从上面伸了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便拼命的往上提。这时,蒋婷惊惶的心终于定了定,另一只抓着断栏柱的手也同时用力,便这么一点点的顺着那只手上提的力气,往上爬。
直到两人重新爬回了晾台,蒋婷才真正回了神,开始万分的感激蒋邕以前那么严厉的督促她练功夫锻炼身体。否则的话,刚才那十几秒钟,她无论如何也撑不下来的。
她闭着眼,不断深呼吸,努力的想要平复内心因后怕而起的恐惧。她不会游泳,若是掉下去了,这么高,只有被淹死的份儿吧。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仿佛回到了去公司领工资的那一天。也是一样的失重感觉,也是一样的瞬间全黑,之后,便是仿若永远不能醒来的黑暗。若不是孙芸的那声尖叫让她回了神,她一定不可能醒过来,或许就那么掉进湖里被淹死了吧。
前世她无牵无挂,死了也就死了。可今生,她好不容易有了老爹,好不容易交到了可心意的好友,就这般死了真是不甘心。万幸啊万幸,这一次她被人救了上来。不像当初,她伸出手去,抓到的只是一片黑暗虚无……“蒋姑娘,蒋姑娘,你好点儿了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蒋婷睁开双目,顺着声音果然看到了刘铭那一张温润的俊脸。她以为自己只是闭着眼歇了几个呼吸罢了,却不知她已经昏迷过去了好大一会儿了。
蒋婷又偏头看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众人,就连孙芸似乎都已经缓了过来,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她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想要从地上起身,却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脱力。而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手里一直抓着一个人的手尚未放开。她费力的扭着脑袋回头,便看到了刘曜已经完全青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