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谢丁一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但有些东西,在我们的生命中,总是不可能遗忘的。
很久之前,长孙蝶男有过自己的好朋友,比柏之摩和穆穆倪更好的朋友。
长孙蝶男认识她的时候才十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学校里,她来问路说:“知道校办怎么走吗?”
“你来干吗的?”长孙蝶男反问。
“我是新老师啊。”
“你是新老师?老师还找不到地方?你是要去特殊教育学校的吧?”长孙蝶男轻蔑地笑着说道。
“特殊教育学校?”新来的老师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就是教一些智障儿童之类的人的学校。”长孙蝶男看着她说。
女老师叹了口气,伸手揉着他的脑袋说:“你这小孩子真是。走,快带我去吧,快。”
“我才不会带你去。”
“是吗?”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拉着他的手,伸手扯着他脸颊上的嫩肉,大笑道,“哦呵呵呵,长得这么英俊的小受,强硬起来的时候也还真是让人流口水啊,而且骂人的功夫还挺厉害的嘛!不过就你这么个别扭受,居然还敢在姐面前嘴硬?”
长孙蝶男脸颊上的肉被扯得长长的,想骂又骂不出来。
他抡圆了手脚想反抗,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连那个女老师的身体都够不着。
最后确实是长孙蝶男带着她去了校办,她胜利了。
唯一让人有些难以接受的是,她的这次胜利花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长孙蝶男被她缠得受不了了才带她去的。然后看着她被当时的校长训斥时,却还嬉皮笑脸的。
之后长孙蝶男回了自己的教室,那个时候他刚升上初二,和周围的孩子的年龄都不同。
在他转去的班里,早已全都是关于他的传言。一直跳级,十岁就上初二的天才,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恐怕也是有些难度的。
刚进教室的时候,长孙蝶男就遭到了同学们的示威。
两个相比他的身材高大上许多的男同学拦着教室的门,长孙蝶男就站在门口,没办法进去。那两个男生哈哈大笑说:“你想进来不,天才小矮子?从我们的裤裆下面钻进来。”
“你们的裤裆?”长孙蝶男无比骄傲地笑着回敬说,“留给你妈钻吧。”
他那骄横的态度引起了教室里一片哗然。在他们看来,长孙蝶男多少有点不知死活的味道,无论他有多天才,但打架这东西总是与天才无关的。
拦着门的男生,听到长孙蝶男毫无惧意的讽刺,一下子抓着他的衣服将他提起来,盯着长孙蝶男的眼睛说:“你这小矮子骨头还是挺硬的啊。”
长孙蝶男笑着说:“你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还敢打我?我来之前见过了班主任了,如果说我连课都没开始上,脸上便多了些痕迹,你们也不好过吧?”
男生阴阴地笑了一声,说:“你还真当我们不敢打你?”
话还没说完,那男生便一拳打在了长孙蝶男的小腹上。基本上在学校里称王称霸的男生都知道,打些不会留下痕迹的地方,总是最好的。
但那一拳打完之后,那个男生却大声惨叫了起来,他的手上鲜血淋漓,痛得在地上打滚。
长孙蝶男一把跨过了他的身子,然后掀起了身上的校服说:“你们这些人啊,用智障已不足以形容了,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也不知道换些方法。我前些天在学插花呢。”
长孙蝶男宽大的校服下面,满满地绑着插花用的针山,刚才那个男生,就是一拳打在了针山上。
手上的血在教室的地板上染了红红的一摊,那个男生被送去了保健室。临走之前,长孙蝶男还在他的耳边说:“像你这种小角色是对付不了我的,如果真的有点本身,就让更厉害的人来吧。”
长孙蝶男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刚才嘲笑他的同学们,却鸦雀无声了。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长孙蝶男是个不好惹的人。虽然只是一个小个子,但这间教室里的孩子们,都没有见过谁有像长孙蝶男一样的眼神。
他就像是一匹狼,狂妄、骄横、狡猾,令人不寒而栗。
长孙蝶男想不到的是,那天傍晚放学的时候,那个花了三小时时间,强迫他带路,称他为“别扭受”的女老师,突然跑进来找他。
就在他离开教室没多久的时候,在楼梯转角的角落里,突然被拦住了。
“我叫谢丁一,是你们的新老师。”女老师这样说。
长孙蝶男对她多少有点防备心理,至少那种纠缠别人几个小时的人,并不常见。
“我管你叫什么。”长孙蝶男说,“你给我滚,我就不信你敢怎么样我。”
“哦呵呵呵,姐姐我确实不敢怎么样你。”谢丁一大笑了起来,然后又捏着他的脸颊扯了起来,“但我捏一捏你还是敢的。”
“你敢揍我不?!”长孙蝶男愤怒地大叫了起来。
“揍你?”谢丁一反问了一下,说,“看来还是个别扭小虐受啊。可是姐姐怎么会揍你呢?你这自以为聪明的家伙,在衣服里藏了些什么吧?”
说着她便动起了手脚,她撩起长孙蝶男的衣服,将手伸进了衣服里面,然后拿出了几块针山。
“还是个愚蠢得可以的办法啊……”谢丁一捂嘴笑着说,“哦呵呵呵,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也只会想这样的办法。又打不过别人,又不想被欺负是吧?真是可悲啊。”
说着她又伸手开始扯长孙蝶男的脸颊。长孙蝶男眼神一闪,他拾起地上的针山,狠狠地向谢丁一捏他脸颊的手上扎了过去。
只是在半途中,长孙蝶男拿着针山的手,便被谢丁一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还真是个狠厉的小孩子啊……”
然后她扯着长孙蝶男的脸颊的手,开始用上了更大的力度。
“鹅切泥麻!忘该挂!”长孙蝶男愤怒地大叫了起来,只是因为脸被扯到了一定的地步,令他说出来的话也含混不清了。
“啊?什么意思?”谢丁一说着,放开了长孙蝶男的脸。
“我去你妈!放开我!”长孙蝶男大骂了起来。
然后谢丁一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她冷起了脸说:“你这小孩子究竟是谁教出来的啊?怎么这么恶劣?”
长孙蝶男捂着被打红的脸,大骂道:“你妈的,我有你恶劣吗?我要去告你虐待体罚学生!”
“是吗?”谢丁一说着,又狠狠地扯上了长孙蝶男的脸。
“疼。”长孙蝶男大叫道。
“知道疼了?我来找你不是来聊天的,你早上的时候浪费了我三个小时的时间,所以你要补偿我。”
“你是分不清因果关系的单细胞生物啊!是你一直缠着我浪费时间好不好!”长孙蝶男忍不住怒骂道。
不得不说的是,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女老师他毫无办法。
谢丁一嘿嘿笑着说:“我也不要你做什么,我今天上班第一天就迟到,校长给我狠狠地记了一笔,但反正也没有摄像头什么的记录。你去校办里,将我的资料拿出来给我,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就这样?”长孙蝶男反问道。
“嗯,就这样。对你这狡猾的小家伙来说,很容易是吧?”
长孙蝶男没回答她,只是撇了撇嘴说,给我十分钟。
十分钟时间,要从校办里不为人知地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对长孙蝶男来说还是十分容易的。
谢丁一就等在校办不远处的地方,看到长孙蝶男将资料拿给了她,她便将手里的冰棒塞给了长孙蝶男,然后将资料给撕掉了。
“我不要!”长孙蝶男一把推开了谢丁一的冰棒。
谢丁一看了他一眼,直接撕开了冰棒的包装,然后捏住了长孙蝶男的鼻子,在他张嘴的时候,狠狠地将冰棒塞到了他的嘴里,还嘟囔地说:“连零食都不喜欢,果然是个不可爱的小孩啊!”
长孙蝶男挣扎着又要反抗,却又再次被武力制伏。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男生在长孙蝶男身后说:“你们偷校长的东西,我看到了。”
长孙蝶男回头看到一个男生站在他的身后,比他高大一些,皮肤有些黑。
“看你个屁啊看。”长孙蝶男直接骂道。他认出了那家伙是班上的一个班干部,虽然看起来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名叫张均玉,但现在看来,估计打小报告告密,也应该是一手本事了。
谢丁一却颇有深意地看了张均玉一眼,拍了拍长孙蝶男说:“没事,老师会搞定这事的啦,现在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你送!”长孙蝶男说道。
“没事,我也只是刚好顺路,哈哈。”谢丁一大笑了起来。
然后两人走在路上,一高一低的身影。受了委屈臭着脸的长孙蝶男,和得意扬扬的谢丁一,在视觉上确实是十分神奇的对比。
走了一会儿,长孙蝶男突然问道:“你那个迟到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何必这样把资料弄出来。”
谢丁一拍了拍他的脑袋说:“这你就不懂了。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弄出了大事也不是大事,而有些人,只要做一点小错事就是大事了。”
“哦?”
“我是不被喜欢的人啊,刚好这里缺个职位,我才走后门进来的,很多人巴不得我走呢。”
“那就想办法去被人喜欢。”长孙蝶男不咸不淡地说。
谢丁一又蹲下来扯他的脸说:“你这家伙说话还真是老气秋横的啊,不过我干吗要被人喜欢呢?只要他们拿我没办法不就好了?”
2.一场戏
那天晚上的时候,长孙蝶男一直在想着谢丁一说的那句话——为什么非要被人喜欢呢?只要他们拿我没办法不就好了?
在某时某刻,长孙蝶男也存在着这样的心理。
他也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丁一算是个神奇的人了。那种流氓式的做派,而且还是个女老师。
而越是觉得她奇特,便越是会去想她的样子。
在外表上看起来,谢丁一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女生。黑色长发,大眼睛,尖下巴,大致有些像长孙蝶男的妈妈,却比妈妈年轻漂亮许多。让长孙蝶男觉得不齿的是谢丁一那家伙看起来十分清秀,甚至那气质可以说得上是蕙质兰心。只从外表看来,大概没人会知道她心底里是一个女流氓。
只是长孙蝶男,突然间对这个女流氓有了些亲切感。
在那天之后,长孙蝶男也偶尔会遇上谢丁一,她住的地方也离长孙蝶男的家不远,在学校里也常能碰见。
至于之前的同学张均玉所说的告密却是没有发生。
长孙蝶男也不担心这个,像谢丁一那种女人,在他看来,能制伏百千个张均玉,因为她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长孙蝶男唯一能感觉得到的是,那个之前挑衅他却被弄得满手都是针孔,现在还包着绷带的男同学,那愤怒的眼神。
但长孙蝶男却也不加收敛,更加明显地挑衅着那个同学。
直到某天,长孙蝶男去上学时,看到那个男生带着许多人,在学校附近堵他。
于是长孙蝶男便开始了他的翻墙生涯。每天从学校的矮墙那里进出,不走校门不走附近的道路。
大约三天后,那个男生便再也忍不住了,他带着几个人,在教室门口堵到了长孙蝶男。
看着长孙蝶男被围着,之前受伤的那个男生满眼兴奋。
“换个地方?”长孙蝶男说。
“厕所?看来你不喜欢在这里被揍啊,其实在这里挨打会轻一些。”那个男生笑了起来。
长孙蝶男脸色铁青地走向厕所,那群男生围着他,防止他逃跑。
就在快到达厕所的时候,长孙蝶男突然加快了速度想逃跑,几个人追了上去,抓住了长孙蝶男。那个男生为了防止长孙蝶男又在衣服里藏什么东西,便扒光了他的衣服,对他拳打脚踢。
长孙蝶男拼命地用双手护着自己,那些拳脚落在他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清晰得无以复加。
长孙蝶男一边抵抗,一边慌不择路地往厕所里面爬去。
那些人嬉笑着,追着他打。
最后长孙蝶男跑进了男厕,那些人也跟了进去。
而后长孙蝶男站了起来,浑身的伤痕。
但那些追着长孙蝶男的人便愣住了,因为从厕所里走出了十几个小混混。
“别客气。”长孙蝶男一边说,一边出去拿了衣服穿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厕所里响起了惨叫声,在长孙蝶男听来和优雅火热的探戈没什么区别。那些混混笑着说:“那这小子给的价钱还不错。”
长孙蝶男的可怕在于,他可以想到同龄人所想的东西,而更加可怕的是,他能做到别人所想的却不敢做和做不到的东西。
不久之后,关于长孙蝶男挨揍的视频被放到了网上,并广为流传,关于天才学生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事情,造成了很大的社会舆论压力。
后来学校出面彻查这件事情,视频里打人的男生都被学校勒令退学,然后送进了少管所。
而关于那些打人的家伙,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却被引导成了他们和黑社会混混打群架所致。
有时候,长孙蝶男会觉得世界只是他导演的一场戏而已。
当时的校长为了这件事找过长孙蝶男。校长隐约地感到,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至少他认为长孙蝶男不同于一般的学生。疑点其实很多,比如像长孙蝶男这样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没有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学校,而是弄到视频上传到网上造成那么大的轰动,从这就能看出一斑。
但是校长也没什么办法,即使那个叫张均玉的同学也支持学校的言论,出面指出说长孙蝶男本身就是个劣迹斑斑的家伙,但大家都没什么证据。
长孙蝶男才不会傻到留下什么证据,而且那段视频本身就是他在学校的监控里弄出来的,厕所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根本没有人知道。
在长孙蝶男年幼的那段时间里,老张已经在开着书店,就开在长孙蝶男家附近。
老张看着监控,他看着书店里一个书架上的书一本接一本地消失,却根本没有人在画面里,那场面十分不可思议。老张甚至以为发生了灵异事件。
长孙蝶男在书架的背面,用刀子开了一个口,将书抽了出来,避过了摄像头。
他已经是这家书店的常客了,而且从不付钱。
因为校长的怀疑令他很不爽,所以他今天才又来这里偷东西了。
当老张走进去看那个书架时,长孙蝶男抱着一堆书,一溜烟地从门口逃了出去。
不服气的老张追了出去,他去找了长孙蝶男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