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在我这儿，赖我，”我对大家说，“我们应当把安全放在第—位，但是我忽略了。当然也有其他因素，比如技战术能力差，临到终点搞变速动作变形，乱抢道；摩托车和运动员平行，占道了，应该拉开，否则太危险。这些东西大家还不太懂，只能慢慢来。以后就油儿了。过去在各种公路比赛中，临到终点出大事儿的教训很多，—不注意呀，你前功尽弃，把好名次也丢了。自行车运动光靠—股子拼劲儿不行，要学会动脑子，稳中求狠，稳中求胜，咱们摔—摔，我心里很难过，大家也不痛快，咱这是出师不利嘛。但是也没什么了不起，坏事可以变好事，对咱们今后来说，还是大好事儿哪！要是将来到了路上老出这事儿，那咱们可就倒尽霉了。现在大伙儿注意了，在训练中提高就对了，哪儿有干游泳的不喝水、干自行车不摔跤的理儿！明儿上午，凡是能来的，都来，突击抢修车子，修好了下午接着练，练出—身硬功夫！”
在昏黄的路灯下，弟兄们听得很认真，我换个话题接着说：“我们必须注意整体的周密性，各部门各环节都必须科学严密，杜绝各种各样的事故苗头。—路远征，几千公里，天知道还要出啥事儿，—不小心就酿成大祸。自行车、摩托车和汽车大赛这几项运动，最忌讳粗枝大叶随随便便到时候我们远征团—出发，可以说是汽车摩托自行车—块上，危险性可不小。法国有个车手，他开的汽车失控，冲向观众，—下子撞死了81个人，受伤的还不算，他自己也死了。美囯有个干摩托的，前前后后总共经受了433处骨折，多可怕！我看过—个资料，大伙儿听听有好处，好像就是前年吧，反正是第10届巴黎至达卡尔的机动车大型拉力赛，中间要穿过撒哈拉沙漠，选手们—口气要开22天，其中有85的路面在过去的拉力赛当中从来就没用过，平均车速呢，达到了每小时160公里。出发的时候，小赛车、大卡车和摩托车总计600多辆，各计各的成绩。结果，有3个人死于—场粗心大意所引起的大火，有6个人直接死于竞赛，受伤的无数。其中有—个机械师，正昏睡在沙漠坡地的睡袋里，—辆大卡车从他身上开了过去，他的整个肋骨架被压碎！还有—个10岁的小姑娘在路边看比赛头—辆车冲过去以后，扬起了满天灰尘，第二辆车看不清，冲着小姑娘就上去了，当场死亡。还有—辆拍电影车，撞死了母女俩，这样不幸的例子在这次大赛中太多了，大部分都还是可以避免的。最倒霉的要数白茹汽车公司，这家公司为了在这场大赛中打—场翻身仗，以便刺激汽车的销售，花了大力气，正式派出4辆赛车参赛，其中拥有—名上届冠军叫瓦塔南，另外派出了7辆协助车，带着62名机械师助阵，他们可以做到在沙漠里连夜更新—辆赛车。战到第17天，白茹车队果然以雄厚的实力遥遥领先，看来在正常情况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拦这帮人成为大赛冠军。白茹车眼看就要胜利了，可是就在这天夜里，他们疏忽了，放松了警惕，照看赛车的机械师们睡得跟死猪—样，盗匪们趁他们不注意，恰恰把瓦塔南的那辆夺冠军的赛车给偷跑了！到了后半夜，人家说是向白茹车队索要9万美元的赎金。但也许这是开了—个恶性的玩笑，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又在—个废货场找到了那辆宝贝白茹。瓦塔南赶快开上，在临比赛的前几分钟赶到了起跑线，但是，规则规定每天开赛必须提前30分钟到位检录，瓦塔南来的太迟了，结果被大会取消了比赛资格，眼看到手的冠军就这样给丢了！你说这教训沉痛不沉痛？”
远征队员们发出—阵惋惜的浩叹。我接着佤：“这是在国外。在我们国内，各式各样的教训也很多。最惨的要数河北摩托车队，1976年，这支队伍要到唐山去，去给唐山人民搞表演。当时他们没有对气候条件太认真，高高兴兴就去了。在到达的当天晚上，全队从教练员到运动员赶了—天路，累得太厉害，全睡熟了。结果，偏偏就是这—天，发生了举世震惊的唐山大地震，大家—点儿防备也没有，整个队伍从车辆器材到宝贵人才，—个不剩，全军覆没了！多悲惨啊！活生生—支完整的摩托队，从教练员到运动员到机械师，—眨眼，没了，全牺牲了！事后，河北的体育工作者们擦干了眼泪，咬紧了牙关，发誓—定要重建—支钢铁队伍，继承死难烈士的遗志，继续把这项事业干下去。他们挤出了非常宝贵的外汇，又搞了—批进口赛车，重新请了教练，组织起—支新人马来。训练当中那当然是化悲痛为力量，刻苦求成啦。这支队伍鼓足了干劲儿，要在全国争取好成绩。两年后，他们迎来了在东北铁岭举行的全国摩托车越野赛。全队上下精神大振，开赴东北。车辆呢，全部装在大卡车上，就像山西队5月份来长治表演时的那个样子。万万没想到的是，就—个小环节出了问题—按规定，赛车载运时—定要把油箱里剩下的油放光，避免失火，可就这么—件不起眼的小事儿，又疏忽了！有的车里头还有剩油。结果，—路颠簸，眼看就要到铁岭了，只差几步远了，可能就到城边儿上了——恐怕当时气温也高，—辆摩托车的油箱起火爆炸，—下子，就引着了所有的车辆，救都没法救，十几台进口的优质摩托车当下烧光，—台不剩！就这样，河北摩托健儿的—切心血和理想，也全部毁于这—把火中，据说他们当时就是个哭啊，真是太伤心了！从此，河北省的摩托事业—蹶不振，—点儿元气也没有了，直到现在。这是5月份我陪山西队搞表演的时候，听杨教练他们讲的，实实在在的真事儿！”我把两手—摊，闭上嘴看了—圈坐在我面前的远征队员们。
“我们必须纪律严明，—丝不苟！”我伸出—根指头，在头顶上摇动着，用最坚定的语气结束了讲话。
大伙儿纷纷发言，—致赞同要制度化，要严格要求自己，不准有破坏制度和纪律的现象发生。结合我们的具体情况，最后讨论通过了—些条例。内容是这样的：
第—，每天下午5时整，准时到基地集合，只准提前不准推后，在各自单位里旷工旷课也得到！确保训练正常进行。早操长跑5000公尺，自觉完成。
第二，绝对不许请假，有事提前办理。力争排除—切干扰，做好家属思想政治工作，集中精力投人训练，进人角色。
第三，每人预交现金100元，多了更好，赞助落实后归还，以备购买零件急用。每天训练结束后，不准擅自离队，到固定地点集中吃晚饭，以便小结今天安排明天。李晓祥要在明日下午前联系好固定的饭店，妥善安排好伙食。
第四，全队戒酒戒麻将，直到远征胜利结束。（团长联系外务可酌情少喝点儿。）
第五，建立轮流值班制度，做好内务管理工作，保管好所有零部件及工具，安排远征日志。
第六，立即建立后勤财务账目，收支清楚，花钱要由团长批，报销尽量要及时。
第七，服从命令听指挥，完成任务要坚决，紧记“火速”二字。第八，讲究文明礼貌，注意全团风纪。不准找妞儿走邪道，亦称不准调戏妇女。谁给远征团抹黑谁滚蛋，或罚重金充公以保留远征资格。
第九，除指定人员外，任何人不得擅自驾驶机动车辆，出了问题自己负责。
大致上就是这些内容，弟兄们—致通过。末了，姜明清、刘小四等人反复向另外—批人宣讲第八条，重申要义，晓以利害，不亦乐乎。
会议开到将近9点钟，我媳妇下楼来招呼大伙上楼吃饭。她炖了香喷喷的—大锅肉块儿，外加—大盆烩菜。这时候，我们才觉出肚子里早就咕咕叫上了，好饿！我担心：今儿的饭菜怕是不—定够吃吧！
高效率的太原之行
从那天以后，我们的训练开始严肃起来，随队训练的机动车也减少并相对固定下来。尹树凡还没有最后确定是否随队远征，但每天傍晚都开着他那辆本田125型摩托车到我们开练的地点去。天擦黑的时候，我们—起回到市区，在大北街口儿上的—家小饭店聚餐。李晓祥—到这时候就忙忙碌碌的，想尽—切办法让大家吃饱喝足。我给他定下的支出原则是：少花钱多办事，不花钱也办事！
没几天功夫，全队就走上了各负其责、有条不紊的正规化之路。
总是有—些热心的朋友们不断地来到这个聚餐点，主动地为我们做些事情。刘小四的哥哥刘四平在市公安局开桑塔纳，下班后就拉着我去办杂事。那天晚上我们跑了北郊区的两个赞助点，都很成功。—家是海鸥锯业集团总部—太行锯条厂，厂长逄中祜先生很豪爽地答应赞助我们3000块钱；另—家是马厂乡张庄村的名士，该村支书王金洪先生也给了2000块，都很痛快。这两家都是我过去深人生活写过小型报告文学的地方。后者虽说是个农民，倒见过大世面，他是中美友好协会前主席、美国作家韩丁先生的好朋友，韩丁曾经邀请他到美国去做客，大开眼界，对我们骑着车子去远征的事情出乎意料地理解。
在这种情况下，我决定暂时放下队伍，跑—趟省城，去办理官方的“通行证”，同时去寻找体育系统的朋友们给我们以必要的援助。例如用做开道的三轮训练摩托车和同类型的自行车配件，这在远征途中都是特别需要的。长治这边，由张中庆、刘小四、姜明清他们领着，继续训练，并且要在星期天跑—次长距离，拉—拉体力。
6月9日中午，我到达省城太原。
范建义早已做好了迎接我的各项准备工作，当下就开上他那辆微型工具车，拉上我直奔省体委。
说起来，范建义和我是十几年的老搭档了。早在70年代初期，我们都在晋城当徒工，他从太原招来，我从长治招来，只是不在—个厂子，却常在自行车赛场上相遇。大概是1973年吧在—次1500公尺决赛中，因为我俩没有在最后100米抢占有利位置，冠军竟让晋城矿务局的选手给夺跑了，小范屈居亚军，我是第三名，把我俩气得够戗。后来我们加盟晋东南队，我是男队队长，他是助理教练。那时候我叫他小范，现在就叫他老范了。干这行，他在地区队还比我早干了—年呢。虽说老范个头不算高，搞球类不大合适，但他找到自己最佳运动方式自行车和摩托车，成绩优异。在我们的（远征纪念册）里有关于他的栏目，我这样写到：
副团长兼总机械师，范建义，男，36岁，身高1.73米。国家—级运动员。长期参加勇敢者运动的训练和比赛，虽说时有间断，却已达16个春秋。先是在1973年冬，以青年工人身份加盟晋东南地区自行车队，次年即在山西省第四届全运会上，同队友—起夺得男子100公里团体第三名的好成绩，并创造了晋东南地区男子10000公尺自行车纪录。1976年再度效力这支队伍，出任助理教练。1978年以后调太原工作，加盟“文革”后山西省第—支摩托车队，于次年代表山西人民参加全国第四届全运会为主力，获团体第六名。不久又参加全国摩托车越野赛个人冠军赛，进入决赛后，不幸将胸骨撞断，遗恨赛场。此后又多次在比赛中负伤骨折。1990年春季，他宝刀不老，重返山西摩托车队，继续为摩托车事业效力，连续参加四场表演赛。在日常生活中，读书热情高涨，毕业于北京人文函授大学涉外工业企业管理系。边学习，边实践，于1989年就任太原市金属材料加工厂厂长至今。
老范的经历大致上就是这样，对—切速度运动、机械运动着了迷。后来这几年，他总是惦着什么时候去参加国际国内的汽车拉力赛，曾托我到国家体委有关机构去给他联系，可惜—直没有这样的好机会。看来他是觉得自行车、摩托车已经不过瘾了，非汽车大赛不足以—展雄风。依我看，他的确具备干汽车赛的条件，并且是很有些实力的。当年他离开摩托队以后，又开了好几年的大卡车和小型车，技术精湛。只要你往他的车里—坐，马上就是—种全新体验，跟任何司机都不相同，妙极了，流畅极了。现在他开车拉我去找省体委主任申维辰先生，在太原市区跑得飞快。
申维辰主任是个大个子，比我要高半头。虽然过去我们不太熟识，却也因为我写过体育作品而神交已久。他和我们是同代人，年纪不相上下，不过他身为政府官员，看上去就要比我们稳健得多，老成得多。在这—点上，他与年轻的团省委书记支树平先生很—致，办事细致周密，说话很得体，善于掌握分寸。他们年纪轻轻，都已经获得很不小的官职，没有待人接物的真功夫那是不行的。他们这个级次，在北京叫司局级，在省城叫厅局级，在基层人们习惯叫他地师级，其实都是同—回事，同—个级别。
在处理远征问题时，这俩人的方法也惊人地—致，先是和我聊会儿天，然后是很仔细地看完我们那份儿远征文告，接下来听我进—步阐述有关情况和要求，最后是表态：“好事—桩，应当支持！我们给你出信，你们好好干。”临分手时也同样是说，“你这小子，有意思！”含意十分丰富。
省总工会方面也很顺利，我们找的是宣教部。分管职工体育。这三家在开信的时候互相参照，内容大致相同，抬头写信给远征有关的下属地市以及外省市，接下来说：
我省第—支民间自发组织的青年自行车远征团，由青年作家赵瑜同志带领，将在亚运会点火前后，组织跨省市的长途骑行活动。这—活动集体育锻炼、科研考察、学习取经于—体，较有意义。活动过程中，望有关（团、体、工）组织及沿途各地给予协助支持为盼，特此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