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曾使贝多芬成为一代乐坛巨人的著名交响曲,用优美的音乐语言抒发了对“自由、平等、博爱”的热烈追求,对光明战胜黑暗的伟大胜利的热情欢呼。
琴声悠扬,热情奔放,在小小花园中萦绕回荡。
刘阿林听着,听着,不禁怦然心动,甚是着迷,有意无意地停住了脚步。说实话,他对西洋音乐并不在行,但他丰富的内心世界,与乐曲宣泄的情感,却是一脉相通,他不能不被它优美、激昂的旋律深深打动。他想起来了,上回,也就是因私摘桂花惹出大祸的那回,他在肖府门外也曾经听过这样优美的琴声,同样被琴声迷住。不用问,他知道,这是肖素芳在练琴。
刘向阳见状,似有所悟,笑道:“阿林,看样子,你对素芳弹奏的交响曲蛮感兴趣,算是难得的知音啊!”
刘阿林猛醒过来,脸孔泛红,嗫嚅良久,不好意思地扯开话题,把难堪的窘态轻轻掩饰过去,“不,不,刘老师你开玩笑了!我连五线谱都不识,怎么敢说是知音!真的,西洋音乐我一窍不通,真正的门外汉,只是觉得这琴弹得很好,很优美,很动听,完全是凭直觉得来的印象。”
“这是素芳练琴。”肖太太证实道。
刘向阳夸奖说,“素芳的琴声充满感情,很有音乐天赋。”
“你不要再吹她了!谈不上天赋,比较刻苦就是。”提起女儿肖素芳,肖太太低落的情绪高涨起来,淡淡一笑,说,“素芳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爱练琴,天天练,少说一天要练两三个钟头,将来打算报考音乐专科学校,孩子有自己的心愿,做梦也想当钢琴家。”
“肖小姐不但长相标致,而且人聪明,性子温顺,很有教养,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就是不一样。”刘满嫂赞不绝口。
“是这样,”刘向阳点头认同。
“你们太夸她,会把她宠坏的。”肖太太说归说,心里乐滋滋,满脸堆笑。
“肖太太,”刘向阳想起一事,笑着对肖太太说,“我一直忘记告诉你,最近我们学校一群俏皮男生私底下给女生打分,结果呢,素芳获得最高分,98.90分,稳稳当上校花。我听说这事,立马找来那几个牵头的不安分的男生,狠狠修理他们一通,把他们吓得吞吞舌头,不敢吭一声。”
“这帮俏皮鬼,不干好事!”肖太太被他逗得脸上绽放笑容,带着善意地笑道,“年轻人没事干,吃饱了撑的!”
“肖小姐有才有貌,说她是人尖子,这话也没错!”刘满嫂打心眼里也是这么想的。“将来当姑爷的真有福分啊。”
“别夸她了,”肖太太嘴里这么说,心里像喝了蜜水一般甜,“你们越夸,她越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会宠坏的。她爸是个老古董,做事古板,虽然留洋多年,吃过洋面包,还保持肖家传统家风,对儿女管教严格,别的不说,单说练琴吧,一天不练就会挨她老爸训的。”
说到这里,琴声戛然而止。想来,十有八九是肖素芳耳尖,隐约听见肖太太他们的谈笑声,一时分神,思想开小差,十个指头不再听从指挥了。
“素芳,你来看看,是谁来了?”刘向阳毫不掩饰兴奋的心情,仰脸朝楼上高声招呼道,“是阿林,刘阿林来了。”
“刘阿林、小妹也来了?”隔着几道门,传来肖素芳清脆动听的声音。
“肖小姐,你在哪里?我来啦!”小妹仰起头,笑得甜甜的,也很灿烂,活像一朵好看的小花。
“好畦,欢迎,欢迎!”肖素芳听见小妹的声音,三步两脚跑到小楼走廊上,俯身探头往下瞧,果然是刘满嫂一家人来了,高兴地挥手笑道:“刘姨,你们来啦?我在练琴,怕老爸骂我偷懒,他管得好严好严,不弹两个钟头不许出房门,没办法,不能陪你们,对不起啦。”
“有老妈陪着还不行?真哕唆!”肖太太笑道。
刘满嫂一家人显然喜欢上她了。刘满嫂乐得咧开嘴巴,呵呵笑道:“肖小姐,你忙你的,肖太太让我们来花厅看看,我们不敢打扰你。”t肖素芳扭头问肖太太:“妈,你们谈妥了?刘姨他们什么时候搬过来呀?”
“看你急的,”肖太太笑着打趣说,“急什么,该来就来了。”
“肖小姐,明天,明天我们一定搬过来。”小妹兴高采烈地朝她扮个怪脸,笑嘻嘻说。“刘老师给我许愿了,说你是我的老师,教我念书识字,叫我拜你做师傅,你可要收下我这个笨徒弟呀。”
“没问题,欢迎你这个徒弟!”肖素芳朝小妹招招手。
“肖小姐,拜师傅要不要行拜师礼,磕三个响头呀?”小妹半开玩笑地问。
“不必,那是老古董玩的把戏,我们不兴这些。”肖素芳乐呵呵地笑道。“顶多鞠个躬就足够了。”
“肖小姐,说定了。来,勾一勾指头,我们说话算数!”小妹认真地说。
肖素芳伸出小手指比划一下,遗憾地笑着说,“不行,不能拉钩,我的手没那么长,以后补吧。”接着,加重语气补充一句,“对了,小妹,师傅要提醒你,从今以后,不许开口小姐闭口小姐地叫,多恶心,干脆叫我素芳姐行啦。”
“对,小妹,就叫她素芳姐好了,”肖太太认真地说,“这样亲切,也不见外。”
“素芳姐,知道啦。”小妹朝她扮个鬼脸,做了个勾指头的动作,天真地嘿嘿大笑。
肖太太热情地带着刘满嫂一家,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刚要返身送他们出门时,听得外边有人敲大门,她浑身像触电似的一颤,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对跟在身后的刘向阳说,“刘老师,你脚步快,去看看,是不是邮差送信来了?”
刘向阳刚打算去开门,肖志明早已抢在前面,三步两脚赶过去,“咿呀”打开大门,跟着黑影一闪,有个身着灰色中山装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手提大包小包,一阵风似的跨进门来,开口就叫:“二舅,你好!”
“哦,家兴,是你来了?”肖志明神色黯然,笑意荡然无存。
肖太太听见饶家兴的声音,喜形于色,连忙叫道:“家兴,是你来了?进来,快进来坐吧!”
“好,二舅妈,我马上去看你。”来人礼节性地问肖志明,“二舅,近来身体好吗?”
“老样子,还行吧。”肖志明勉强应酬两句,回头大声叫唤花厅楼上的肖素芳:
“素芳,素芳,你下来,家兴来了。”
“来了。”肖素芳在花厅楼上应道。随着“踢踢哒哒”急促的脚步声,她从右花园走了出来。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名字!回头一想,刘阿林不禁打个寒噤,神色紧张地睁大两眼望去,没等他看个清楚,那人已经从他身边匆匆擦肩走过。天啦!简直不可思议,难道此人就是逃兵饶家兴不成?怪得不能再怪了!世事诡秘,深奥莫测,颇费猜疑!茫茫人间浩如烟海,缘何冤家路窄到这等地步!该死的饶家兴,竟然像幽灵一样死缠着他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如今居然出现在堂堂肖公馆里!尤为糟糕、尤为恐怖的,还在于此人是肖府座上客!是肖府的骨肉至亲!
当然.饶家兴不可能认出刘阿林,不会在意刘阿林的失态,更不会意识到事态的戏剧性变化。他毫不掩饰春风得意的神态,一如既往地加快步子径直朝右花园走去。
冥冥中,肖太太倒是察觉出刘阿林表情有些异样,只是浑然不解个中不为人知的奥秘,不甚介意地对刘满嫂他们解释说,“这是志明的外甥,他姐姐的大儿子。”
站在一旁的刘向阳轻描淡写地加上一句:“他叫饶家兴,县自卫总队总队长,能够呼风唤雨的新州实权派。”听得出,言语中透出几许不恭和轻蔑的味道。
刘阿林顿生不祥的预感,深深陷入苦思默想中,缄口无语地跟在刘满嫂身后离开了肖家大院。
临出门,刘向阳和刘满嫂他们分手时,一再叮嘱道:“刘嫂,你叫阿林明天辞掉车行的事,你们马上搬过来,尽快把家安顿停当,有了落脚地,在新州算是站稳了脚跟。下一步,阿林可以按照肖校长的吩咐,跟素芳一块来我们省高念书啦。”
“好吧。”刘阿林答应是答应了,只是说话低调,显得信心不足,好像有点为难。
“刘老师,谢谢你了。”刘满嫂感激地说。
“刘老师,谢谢你!”小妹挥手告别,“刘老师,你一定要常来看我们呀。”
他们和刘向阳分手后,刘阿林的心情一点轻松不起来,满腹心事,无精打采,独自走在后面。
刘满嫂牵着小妹的手,说说笑笑走在前面。
走出彩云巷,刘阿林越想越不对头,脚步越来越慢,远远掉在后面。
刘满嫂隐约察觉出他的神态异乎寻常,莫名其妙地回头探问,“阿林,你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啦?一下子闹情绪啦?”
刘阿林心不在焉,有些走神,无心地哼了哼,没有回话。
小妹见状,没当它回事,只是想气他一气,提高嗓门,对刘满嫂说,“妈,哥呀,脑子太复杂,心事太重,想七想八,胡思乱想,让他去,不理他,我们走我们的!”
刘阿林走着走着,突然驻足不前,打破长时间的沉默,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妈,我看,我们还是回去一趟,辞掉肖家的事,不搬了。”
“你说什么呀?”刘满嫂大吃一惊。“不搬了?这是小孩跳家家,说不跳就不跳?”
“哥,你疯啦?你胡说什么呀?你突然变卦,不去肖家了?”小妹气呼呼地抢白道,“怪了,去是你的主意,不去也是你的主意,你搞什么名堂,说话算数不算数?”
“妈,我看,肖家这碗饭不是好吃的,我做梦也没想到平地里冒出这么个人来,只怕我们的生活从此不再风平浪静,日子不再太平了。”刘阿林苦恼地说。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刘满嫂捉摸不透,感到很难想象。
“妈,冤家路窄啊!我看,今后我们会遇到天大的麻烦。”刘阿林补充说,“这话怎么说?”刘满嫂发现刘阿林态度认真,心情沉重,不敢掉以轻心,紧张地追问,“刚才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不错,遇见一个不希望遇见的人,”刘阿林苦恼地说,“眼下,这个人暂时没有认出我们来,当然,他也许永远不会认出我们。但是,迟早会有一天,谜底要揭开,真相会大白,那时麻烦就大了。”
“你说的是肖家那个外甥?”刘满嫂想来想去,没有别的蛛丝马迹可循,眉头打结地探问。“我倒是没留意看他,他怎么啦?”
“他就是逃兵饶家兴!”刘阿林说。“妈,你没注意?”
“你没认错人吧?”小妹出于善良的愿望,把事情往好处想。
“但愿是我眼花认错人,闹出一场误会。”刘阿林话是这么说,自己马上又把它否定掉了,“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几乎等于零。”
“这话难说!但愿是你一时看走眼,认错人!如今,我们是去不行不去也不行,但是,做人不能不讲信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我看,既然答应了,去是肯定要去的,不能说话不算数,想变就变,辜负肖校长一番好意。将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究竟会碰到什么事,谁也不能预料。船到桥头自会直,一切听天由命,到时候再说吧!”刘满嫂寻思半晌,无奈地说。
“饶家兴、肖府、还有营长,三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刘阿林蹙起眉头,苦思良久,自问自答,“难道揭开谜底的突破口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