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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长安岁月(4)

那就念来听听。

那你就洗耳恭听!

李白手持番书,不卑不亢地朗声宣读。番使听后一字不差,大惊失色。心想:天朝果然是上邦大国,能人甚多,看来是难不住人家了。

李白放下番书大声说道:小邦无理,出言不逊,冒犯天威,本当严惩,吾大唐皇帝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之过。现有答书,李白代笔,尔其稍候!

御前设了一张两头上翘的长几,上放杨闽忠磨浓了的墨汁龙砚。李白坐于长几前手持象管狼毫,在铺就的白绫上笔走龙蛇地书写起来。

文武人臣们鸦雀无声,像众星捧月般集中注视着这一场向。他们在敬佩李白才华之余,也为他捏了一把汗:要是国书写得不好,起不到威慑退敌的作用,那又如何是好?杨国忠、高力十二人唯恐大卜不乱,暗暗祈求上苍保佑让李白无能,江郎才尽,激怒番使,激怒皇上,叫李白吃不了兜着走,当场出丑,那才有好戏看哩。

李白文思敏捷,手不停笔,文不加点地大写特写。很快,一张泱泱国书便写成了。李白搁笔后将其呈于龙书案上。玄宗仔细一观,照样是蛮字番文,毫不认识。当即传旨:李爱卿,你当众宣读吧!

臣遵旨!李白即站立于御座前,面对众大臣与番使,双手展开白绫书,高声朗读了起来:

大唐天宝大皇帝,诏谕渤海国可毒:自昔石卵不敌,蛇龙不斗。本朝奉天承运,抚有四海,将勇卒精,甲坚兵锐。颉利背盟而被檎,弄赞铸鹅而纳誓新罗秦织锦之颂,天竺致能言之鸟,波斯献捕鼠之蛇,拂霖进曳马之狗。白鹦鹉来自诃陵,夜光杯贡于林邑。骨利干有名马之纳,泥婆罗有良酢之献。无非畏威怀德,买静求安高丽拒命,天讨再加,传世九百,一朝殄灭,岂非逆天之咎征,衡大之明鉴与!况尔海外小邦,高丽附国,比之中国,不过一郡,士马刍粮,万分不及。若螳怒是逞,鹅骄不逊,天兵一下,千里流血。君同颉利之俘,国为高丽之续。方今圣度汪洋,恕尔狂悖,急宜悔祸,勤修岁事,毋取诛戮为四夷笑。尔其三思哉!故谕!

国书读完,朝堂一片静寂。大家对书中引经据典、苻论有据、头头是道、铿锵有力、娓娓动听的文理,从心中连连叫好。番使吓得惊惶失措,长跪千阶下,叩头如捣蒜般地连连请罪:天朝国威,下国尽知!望陛下恕臣愚昧,有眼无珠,多有不敬!

玄宗见此国书竟然立竿见影慑服干前倨后恭的番使,敁为欣慰,当即和言悦色地说:贵使乎身,朕愿与资邦世代友好,永息干戈!

番使说:多谢陛下宽宏大录。臣归国后,当力劝有以和为贵,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广如此敁好!玄宗命高力十将国书盖了御宝,付与番使收藏,并传旨蜴番国细絹千丈,名马干匹,以示友好。

番使千恩万谢,干朝后询问陪送的贺知章:刚才醉写国书的翰林李白是多大的官阶?为何让国舅磨墨,总管太监脱靴?

贺知章炫耀地回答:国舅与总管太监虽是当朝显贵,不过是世间凡人。那李白翰林乃天上神仙下凡,人称李谪仙,当然是非常尊贵无比的喽!

番使连连点头,表示心服。他归国之后与其国王加油添醋地加以转述。渤海国国王看了国书,不禁大惊失色,传与群臣阅后,取得共识:天朝上国,国富兵强,夭威难犯。外加有神仙相助。如果轻易侵犯,岂不是以小敌大,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连忙写了降表,让番使二次去长安,并带太大批贡品,以示臣服。

李白醉写吓蛮国书,一只笔抵得了百万大军,吓降了番邦进贡臣服,为朝廷立下了大功。玄宗非常高兴,当即要升封李白官职,可一时想不起有何官缺,封什么官好,便问杨国忠。杨国忠受了为李白磨墨之辱,心头正在忌恨李白,便趁机报复,采取拖延的办法回奏:李白才高功高,陛下既然一时想不起封何官职,容臣与张驸马一同商议商议,改天再请陛下定夺吧。

好吧,依卿所奏!玄宗有些累了,并且还想到与杨妃约定的一场蹴球游戏,便传旨退朝,匆匆去了兴庆宫的龙池。杨妃在那里己等得不耐烦了。

五天后的初夜,杨国忠才去找张洎。张洎的驸马府虽然不及皇宫内院豪华,但也是飞檐抖斗雕梁画柱,远非一般的官第可比。大门是红漆铁钉,两个石狮子把门。进门后是大照壁,照壁后是假山鱼池,往后是三进院落,最后是大花园。

因为天气炎热,张洎便在后花园的玉石桌凳上接待杨闽忠。一来杨国忠是二品尚书,二来又是杨妃堂哥,张洎与他就成了亲戚,三来两个人都是不学无术,凭裙带关系才爬上高位的,平时就如蝇逐臭般趣味相同;今夜一见面分外亲切。张洎吩咐仆人摆下丰盛的酒宴,两人要边喝酒边商讨国事。

虫声唧唧,烛光摇曳,周围一片寂静。酒过三巡,菜上八道。杨国忠便将来意说明:驸马公,你想好没有?到底给酒鬼李白一个什么官职好呢?

张洎早就想过这件事了。他是妒贤忌能的人,心中容不得别人比他强。他当了李白的顶头上司,最了解这个部下,自己除了模样长得好看一点,容易招蜂引蝶寻花问柳外,论本事没有一样能比得上李白的。按理说,让李白当他这个翰林院总管最合适,或者当个什么部的尚书也都可以;可那样一来,李白不就更加趾高气扬了吗?他在当前对肖朝大臣和总管太监都敢于羞辱,官阶一大,那就如虎添翼了。他压根儿就不想让李白晋升什么官职,可是皇命又难违。他为此左右为难,便回答说:国舅大人,依你之见呢?

杨国忠本名杨钊,是靠堂姝杨玉环当了贵妃娘娘,才一人得道九族升天,飞升成礼部尚书的,下一步梦想的是宰相的高位。杨国忠的名字是作为妹夫的皇上给取的。国忠国忠,意思很明白,是要他这个上舅为国尽忠。可杨国忠偏偏与其名字背道而驰,长期以来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干的尽是些蝇营苟狗的奸邪之事。朝中正直之臣,无不痛骂于他。可是痛骂由他痛骂,高官我自为之。杨国忠就是仗着杨玉环这把保护伞才得以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那天,李白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叫他为之磨墨做了仆人才做之事,感到非常羞辱、丢人和气愤,恨不得一刀把那个酒鬼文人给劈了,至于为其封官就更不乐意了。他知道张洎也是这种心情,便毫不隐讳地说:我看李白不但不能封官还要治罪。

治罪?张洎吃了一惊:治他何罪?

杨国忠冷笑一声道:治他栺桑骂槐,含沙射影,讽喻资妃娘娘兼及圣上的滔天大罪!

啊?竟宥此事?愿闻其详。

驸马公知道李白为贵妃娘娘写的《清平调》三章吗?

知逍,长安城里都唱遍了,变得妇孺皆知了。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文章可作。

请你把它背诵一遍。

不用背诵,我这里有手抄稿哩。

面对张洎拿出的手抄稿,杨国忠在烛光下手指着云雨巫山枉断肠一句问道:请问,这七个字是何意思?

张洎毫不思索地说:这是说贵妃娘娘美貌绝伦,连巫山神女也枉自与之相比拟呀!

杨阔忠眨荇一对奸狡的小眼睛说:干官初看也觉是那个意思,可是透过纸背,请你再想一想?

张洎凝神细想干起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意思,便笑着请教道:国舅爷,你就不要叫我猜哑谜广快说出谜底吧!

杨国忠藏而不露地说:宋玉《高唐神女赋序》中说:楚襄土夜梦巫山神女,力云为雨。神女自咅昔上曾荐先王之枕席,而襄王作为儿干竟又幸之……

噢!张垧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了:你是说父子间……

对!响鼓不用重捶。这难道还看不出李的含沙射影,借古讽今吗?

张洎点了点头,得意洋洋。心想:就凭这一句就够你亨白的杀头之罪了,等着吧,有你的好果子吃哩。

杨国忠自斟自饮完一杯酒后,乘卷酒兴又手指着借问汉宮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装两句,奸笑道:驸马公,你看这两句:李白把贵妃娘娘比作汉朝皇宫中体态娇小,身轻得能做掌上舞的成帝皇后赵飞燕……

这——张洎不用杨国忠明说,顺着刚才的思路机地把酒桌一拍,震得酒杯一晃荡说:赵飞燕乃千古美人是不错,可她曾与胡人燕赤凤私通。这不是又在影射贵妃娘娘与胡人安禄山有什么苟且之事吗?

谁说不是呢?杨国忠装得非常气愤地说:尽管这是谣传,是诬陷,是尤中生有,贵妃娘娘行得端坐得正,绝非是赵飞燕那样淫乱之人,可是李白胆大包天地借写诗填词,把它又纸黑字地传谣了一次,你看可恶不可恶?

可恶,可恶,实在可恶!其用心何其毒也?

于是,两个人朋比为奸地不是在奉旨拟议升封李白官职,却反其道而行之——耍阴谋放暗箭,鸡蛋里挑骨头,欲置李白于死地而后快。

干杯!张洎举起洒杯喜形丁色地说:为上舅大人刚才的新发现而欢呼!

干!两个人砰地碰响了酒杯,相对一笑便一饮而尽。

接着说:司舅爷,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我又如何把你刚才的新发现回奏给圣上呢?

杨国忠摇了摇头:不能明奏,那样就如城门楼上放火把事情闹大了。

张垧不解地说:闹大了有何不可?叫李白死得更叫跌,不做地狱中的胡涂鬼。

杨国忠老于事故,他说:你呀,知其一不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情闹大干叫皇上与贵妃娘娘的位哪儿搁?弁不好还要治你我二人的传谣之罪呢?

你是说,只能私下说了。

对,不能公开,只能私下说。

私下对谁说?

对贵妃娘娘说。

谁去对贵妃娘娘说?那不是等于当面去揭人短吗?

叫高公公去说。

你是娘娘哥哥,你去说不是更好吗?

不好,不好,做哥哥的才不好开口说出妹妹的私情哩。那,高力士身为太监,又怎么好开口说主子的隐私呢?高力士被迫为李白脱靴丢尽了老脸,对李白恨得要死。贵妃娘娘对这位总管太监又非常宠信,依我看此事是非他莫属了。

那,又由谁去面见高公公捅出此事呢?

我看这就非驸马公莫属了。

为何非我不可?

因为人常说,你与高公公来往密切,穿的是同一条裤子嘛!

哈哈哈!张洎微醉而微红的小白脸上展开了得意的笑容:好——我就当仁不让。了!干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站起来碰响了酒杯,继而心照不宣,狼狈为奸地一饮而尽,还同时亮了杯底。

夏夜兴庆宫的沉香亭畔。繁星闪烁,夜凉如水。无数的大红宫灯高高悬挂亭台楼阁的四角,构成了不夜的天地。梨园乐队,在李龟年的指挥下,又一次演唱《清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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