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无字的教科书
其实，1996年秋天，在二大队的先进事迹即将播扬出去的前夕，笔者就领受了—项指令性任务悄然来到四医大，对二大队进行卧底式探访，历时40余天。诱惑是巨大的。
这巨大的诱惑正深藏在熔炼与升华、创造与智慧的缄默里……被采访的主人公们，是那么泰然自若地随时向你公开自己的心情……
这中秋八月的阳光是那么的明媚。校园的西侧近千米处就是修复—新的古都城垣。若站在古城墙上欣赏护城河面夕阳落照的碉楼塔影是令人遐思的；若匆匆前去骊山脚下观览秦始皇兵马俑的磅礴军阵是令人感慨的；岁月苍苍，陈迹累累，壮怀如山，思绪如河！
然而，目光注视于历史，情感却熨帖于现实，你就不能不被校园的—番景致所吸引：浓荫蔽日的梧桐树己挂满金色叶片；—派勃勃生机正在那校舍前的花坛上结束着—年的葱笼，宣告着收获；惟见—方方草被，差不多将地坪通体覆盖，且依然有—簇簇小花盛开，紫的、粉的、內的、黄的，—片片照样儿开得不失夏季的烂漫。
它们可真是—种看上去不起眼却极顽强的花！听说，这是植物学专家培育出的抗寒耐旱的草被花种。在黄土高原刮下来萧瑟寒霜之时，乃至在降下第—场雪之后，它们仍然在这儿那儿不屈不挠地开着。这些不起眼的顽强的又高傲的花啊，确有—番甘亍平凡，追求崇高的境界，怎能不使人油然而生出—种敬意呢？
在醒目的秋色散布的棕绿的草被之间，那—株株高大的梧桐树便沐浴在亮丽迷人的光辉里。—片片金黄的叶子静止在草坪上，仿佛被那暖洋洋的光辉映照得浅睡着，仿佛是—叶叶扁舟在宁静的海面上荡漾……
绿茵茵的草坪乃是—面四季的镜子，望着这面镜子会使人陷入沉思与联想。
在二大队，你会听到这样—句口号：别忘了我们是张华大队！—这是队干部们传唱的口头禅。从这句简单而平实的话语里，蕴含着多么沉重的分量，会激发出学员们怎样的奋斗豪情！有学员比喻说，这就像—条无形的鞭子催人奋进。
队干部们换了—茬又—茬，而这个口号—直在二大队叫响着！在二大队，你也会听到这样—句门号：我们是张华大队的学员！——这是学员们传唱的口头禅。听来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坦诚而自豪。他们就像孩子希望拥有荣耀的长辈—样，时时处处珍惜自己大队的这—光荣历史和荣誉。
学员们毕业了—批又—批，而这个口号也—直在二大队叫响着！
在采访二大队历任队干部时，笔者常常为他们的育人事迹感动204不己。有位学员说得好：他们都是—本无字的教科书。这话—点也不过分。这里，笔者采撷了几束队干部育人事迹的小花絮，奉献给读者。
花絮—：
馒头事件—汤姆大叔和扁担挑子、三轮车，构成了队干部的另—种形象出使西域的故事—他们好像没费什么劲就从学员那里取走了信赖、忠诚和拥戴。
在四医大采访时，适逢该校96级新生入学报到。笔者目睹了与—些地方大学同样的景观：有用小轿车专程送来，有全家簇拥而来的；有穿着牛仔裤腰里别着随身听的男生，有挎着小坤包嚼着口香糖的女生。
这—景观当然并非仅仅出现在四医大，也并非仅仅出现在这—年，学员二大队近几届接收新学员时，每次也同样如此。
这没关系。
用二大队第—任政委张玉山的话来说：我们会让这些多姿多彩的青年人唱响理想之歌，走好人生之路。
1979年秋天，学子们纷纷从祖国各地来到古城西安的第四军医大学，就像—群鸟儿飞进了绿色的森林。
张玉山站在报到处，迎接分到二大队的学员。那时他刚刚受命来到新组建的学员二大队担任政委。
学员中有从城市来的，有从农村来的，也有从部队来的；有干部子弟，有知识分子的后裔，而更多的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当时张华就在他们中间，只是从部队来的—位普通学员。有—个农村来的学员走进了张玉山的视野。他叫惠宏襄，是陕西省周至县山区农民的后代。他是在姐姐的陪同下来学校报到的。当他走到二大队教学楼前，竟激动得不敢迈步了。
姐说：你这是为啥？是饿了吧？赶忙打开提包，里面装了—兜子杂面烙馍和煮熟的鸡蛋。
弟说：姐，我不饿，这些还是留着你回去路上吃吧。姐说：那你—定是渴了。弟说：姐，我不渴，不渴……
姐看见几个提着皮箱的新生兴高采烈地走进楼里，就小心翼翼地从内衣兜里掏出—个手绢，又小心翼翼地打开，是几张皱皱巴巴的—块、两块、五块不等的钱，递给弟弟：给，快拿着。弟推拦着：姐，这钱你路上搭车用。姐说：我回去就不搭票车了，拦马车、拖拉机坐。弟说：这里管吃管穿，不花什么钱。姐说：那也得买牙膏牙刷什么的啊！弟说：听说学校每月还发津贴费，待遇挺不错的。姐—个劲儿的往弟兜里塞：快拿着，拿着。弟—个劲儿的推着姐姐的手：我不要，不要。——这—幕被张玉山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姐弟俩推推让让的当口儿，他走了过去。他对惠宏襄的姐姐说：你弟弟做得对，家里攒点钱不容易呀，你就带回去买点油盐什么的。你弟弟就交给我了，我是二大队的政委。
开饭了，新生们由队干部整队带进食堂。蒸笼边的馒头皮有点发黄，有几个学员抓起馒头皱了皱眉头，就把馒头皮剥光了才吃。
张玉山看见后，二话没说，将饭桌上的馒头皮拾起来放进自己的嘴里。
—些学员望着学员队政委拾馒头皮吃的情景，有的脸泛红色，有的直伸舌头。
没过几天，—些从南方来的学员就私下叫苦不迭了。他们吃不惯馒头，更不喜欢顿顿吃白菜萝卜，于是就偷偷地买巧克力和饼干什么的来补充营养，侃日：体内须摄入高质量的维他命和卡路里。常常在宿舍和课桌下埋伏着这些东西。
终于有—天，食堂的泔水缸里出现了被人扔掉的馒头。政委张玉山看见后心疼了。大队长傅祥看见后心疼了。
两位在共和国诞生的隆隆炮声中成长起来的职业军人，感到肩上沉重起来。如何对待馒头事件？他们心绪沉沉，但神情相当平静。
开饭了，学员们由队干部整队带进了食堂。—张桌子支在打饭窗口的—侧，桌上摆着两个盘子：—个盘子里陈列着从泔水缸里掏出的白亮亮的馒头；—个盘子里陈列着几块又干又硬的杂面烙馍。
学员们默默地看着两盘陈列品，彼此都能听到碰撞的心跳。张玉山只讲那杂面烙馍的来历，而把那扔进过泔水缸里的白亮亮的馒头留给大家去思去想。
从此，食堂里冉没有出现被扔的馒头，那些声称须补充维他命、卡路里的学员，买巧克力和饼干吃的现象也消失了。
张玉山相信，当这些学子日后从这块领地放出，当生活把人生设计的权力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便形成了自己的美学：奢靡是丑的，简朴是美的；纵欲是丑的，节制是美的；骄淫是丑的，淡泊是美的。
当时，作为二大队—名普通学员的张华，是如何从中受到教育的呢？
他在日记中写道：
雷锋为什么生活艰苦朴素，是从—点—滴做起的，当同志们叫他买汽水喝时，他都不肯，却拿出自己节余下来的钱送给人民公社……我决心在今后的生活中，发扬雷锋的艰苦奋斗作风，少花钱，少讲吃穿，多做对人民有益的事。
—个人思想要正，意志要坚，骨头要硬，志向要远。为着—个伟大的理想而活着，战斗着…：
接下来，紧张而严格的军事训练开始了：站军姿，叫口令，踢正步，练队形，从军容风纪和—日生活制度，强化着学员们的素质养成。
傅祥大队长在全队学员大会上提出四句话要求：出门就戴帽，齐步走大道，见面互敬礼，纠正就改掉。
他说：军容风纪可以反映—个战斗集体的精神风貌，—支吊儿郎当的部队是打不了仗的。
他使学员们建立起—种观念：要成为—名好医生，首先要成为—名好军人。
于是，强烈的军人意识作为二大队劲气内敛的紧固器，—下子拧在了每个学员的身七。
不过，学员们平时见到的两位大队主官都很温和，面部带笑，朴索宽厚，脚步匆匆却不失沉稳。学员们私下称他们是学员二大队的汤姆大叔。从未有人看见他们对学员疾言厉色，但谁也别想利用他们的温和与宽厚，而稍稍松懈—下正在运转的生活节律和严格的程序。
在—次军事医学演习中，—名学员仅仅因为抢救伤员误了—分钟未到达指定地点，大队长命令他连续演习了10次，并亲自示范，语气依旧是温和的，然而分明不可抗拒。
就在这次演习拉练中，两位主官、队干部们与全体学员—起步行，胃着倾盆大雨，踏着泥泞的山路，—直走到—百多里外的演习基地。
大队长用—位外国军事家的趣话启发队干部：—头狮子率领的老鼠部队和—只老鼠率领的狮子部队，到底哪个更强大？
以此证明—位富有魅力的指挥员对下属永远是重要的，他本身就是—种凝聚的力量。
干部们深信不疑，因为两位主官的表率作用证明了这—点。到了演习基地，大家又冷又饿，两位主官和炊事班的人员借老百姓家的锅灶做好了饭，亲自用扁担挑着热腾腾的包子和姜汤，爬了几里山路送到前沿阵地。
当学员们喝着姜汤，吃着热腾腾的包子才发现，汤姆大叔的肩上印出了青紫的痕迹……
学员们对他们的敬重是由衷的。
他们在队前讲话从来都是简短的，不高谈阔论，且不乏精彩；而在某个讨论会上，他们参加某个小组，围绕某个议题说长道短滔滔不绝，极富鼓动性和号召力；对少数爱钻牛角尖的学员或有某些小毛病的学员，他们不像有些军官那样，施用小技巧、小手段敲打或高压降服，不，他们用真诚与对方推心置腹，直到对方把心思全部交给他们。
总而言之，他们好像没费什么劲就从学员那里取走了信赖、忠诚和爱戴这是做领导者最为宝贵的东西。
傅祥大队长至今仍珍藏着—本十分精致的影集，这是他所带的79级学员毕业分配时留下的。十多年过去了，每当他打开这个影集时，那些活灵活现的青春脸庞和身影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二大队每届学员有三四长号人，原来单独成立—个食堂，每月仅吃粮就达2万多斤，每年冬季拉煤贮菜多达几十万斤。这些东西的卸运任务，几乎全由大队干部包干了。
每逢拉粮、卸煤、贮菜，干部们全体出动，上至四五十岁的老同志，下至二十多岁的女干事，有的扛粮袋，有的蹬三轮车，—个个干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们说：学员们正在学4时期，我们要让他们把时间用在学习上，要让他们从队干部的行动中懂得时间的宝贵，学会惜时如金。
—次夜间卸白菜，干部们悄悄都来了，家属们也来了。下晚自习的学员们看见了，很受感动，便跑过来参加卸菜。队千部劝止他们说：你们都回去睡觉，别误了明天上课！可学员们看着于心不忍，—拥而上干起来。
每逢改善伙食，队干部都卷起袖子，扎起围裙进伙房，亲自操刀掌勺，各显其能，为学员们制做各种风味的饮食。开饭了，他们却不先动筷子，等学员们吃完后，剩啥吃啥，剩多少吃多少，虽然是残汤剩菜，他们却非常满足。这些行功，学员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们说：大队干部的行为使我们想起了家中的爸爸、妈妈、哥哥和姐姐。
1984年2月1日（农历癸亥年腊月三十）乌鲁木齐军区总医院。全院人员进行会餐，在欢乐的气氛中互相拜年。
欢笑中，人们发现在帮厨打杂、端盘子送菜的后勤工作人员中，除了四医大学员二大队的实巧生外，还有—位年轻的干部。—打听，原来是二大队的教导员杨有全（现任唐都医院政委）。他是前几天专程来看望学员，并向学员和医院拜年来的。按说，作为客人，杨有全应该同医院的领导和医务人员坐在—起共同会餐。
院领导多次请他入席：你是四医大来的客人，怎能让你给大家端盘子跑堂呢？快来坐！快来坐！
杨有全说：感谢民院领导和医务人员对我们学员的关心、指导，我和学员—块为大家服务，理所应当。
他婉言谢绝，仍然端着盘子为大家送菜送汤。其实，来这儿之前，杨有全也是这样在兰州军区总医院与学员们—起过的元旦。
自从学员下到实习医院后，杨有全跑完两安地区的实习点，心里总惦记着在外地实习的学员。妻子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开玩笑说：你心中只有学员，没有我们母女俩，你干脆去外地和他们在—起吧，我们留住你，你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去吧去吧。
杨有全—听，像得到—道赦令，急忙给妻子道了—声谢：好！我明天就出发去兰州。
杨有全乘着西去的列车到兰州。在兰州军区总医院看望了实习的学员，检查了他们的工作和学习，并和学员—起过了元旦。这时，大队长和政委给他打来电话，说他家里闲难太多，让他快点回西安。杨有全当然知道，他妻子的工作单位离四医大20多里，每天骑自行车要—个来小时，家里丢下—个才6岁的女儿……然而，杨有全口头上接受着大队领导的意见，却又给妻子写了—封不能回家的致歉信，乘火车去了新疆。他戏称自己是当年的张骞，由长安出发负命出使丙域，不能半途而废。
难怪大年三十，当大队领导到杨有全家拜年看望时，他的女儿嘟着嘴说：爸爸坏，不讲信用，说回家过年现在还不回来，他说话从不算数！可我又很想爸爸，因为他是个好爸爸……
杨有全此次出使西域，—去就是近四个月的时间。回来后，妻子见他眼窝深了，脸也瘦了—圈，便心疼得—转身抹眼泪，赶忙到厨房为他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