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崇祯皇帝独坐街心,见一人慌忙跑来,认得是王承恩,便叫声:“王承恩,你望那里去。”承恩抬头一看是圣上,忙走到跟前道:“方才我君臣被这逃难之人冲散,四处找寻,方得见驾。此后就死也死在一处,不可各自乱奔了。万岁因何这个模样?”万岁便把先时冲散,跌倒落帽之事,说了一遍。王承恩一面听讲,一面与帝整发。见帝光头,把头上大帽脱下,与帝戴起。戴好了,慢慢而走。城外喊声震耳,里面到也清净。过了御河桥,来至东华门。一连经过几处城门,俱无一人,门锁紧闭。用石子敲打不曾开,只又闻外边人马嘈杂之声,情知这座城门,难以出去。君臣商议,同往后宰门而来。刚到骑河楼边,忽见一阵鬼风,把万岁头上的帽,刮入河中流去。合该崇祯皇帝要披发归天的。君臣二人又走了一回,刚到煤山之下,听见喊声震耳。望见后宰门外,尽是贼兵旗号。又向正北一望,只见沙尘浪滚,人马喊杀前来。君臣们急跳过短墙,里面暂避。听得人马渐远:“无人物可抢,流贼必不到此。我君臣们,只宜安心在此躲避,以待救兵杀退流贼报仇。”那知此话不过忠臣慰主之言,分明此时正系闯贼得志之日。
闯贼攻破了大明门,上了金水桥,来到水天门,勒住马首,举头看见匾额,写着“承天门”三个金字,回头叫声:“众卿,孤家攻破皇都,到来此处,天下已入吾掌了。我要占个吉凶。一箭把扁额之上射中“天”字中心,江山得稳;若射不中,只怕这个天下,不得长久。”这个贼无因无由,忽起这个念头,弯弓搭箭,对准“天”字射去,一声响亮,却钉在“天”字下面。李闯心中不悦,丢弓在地,说道:“我今射‘天’字不中,这江山不得长了。”牛金星上前道:“射中‘天’字之下,正得天下之吉兆也。”李闯闻言,才转忧而为喜。拍马入了承天门。不多时又到午门,随对宋炯道:“军师,你看看登基的时候好不好。”宋炯道:“主公若等不得,就走马登基,不必另择吉期。”随率众入午门,进了金狮子门,走至金阶,踏至皇极殿前下马。叫人打开龙衣库,把冠袍履带取将出来。这独眼贼带上九球冠,穿上滚龙袍,摇摇摆摆,走将上去,坐在九龙墩。两边打鼓撞钟,文有牛金星领班,武有孙昂为首,一齐往上朝参见礼。口呼万岁三声。李贼受了众人拜跪。刚说得一个“众”字出来,突见龙龙墩雕的那九条龙,一齐张牙舞爪,扑将上来,又见殿角下有无数鬼怪,吓得失魂,大喊一声,跌落九龙墩下,不省人事。牛金星、孙昂忙扶起,拥下殿来,歇了半晌,方才苏醒,埋怨军师择不吉时辰登位,致令见鬼见神。宋炯道:“走马登基,微臣到也算之不错,只是我主到承天门上,不该射那个‘天’字。人若欺天,鬼神不容,所以有这阻滞。不如改了日期,再择良辰登位。”李闯道:“军师所奏不差。”将此传谕文武。如今且打开宝藏库,看见有许多宝贝,又进里面去看,皇宫内院是甚么景象。
说罢起身,率领众贼齐到昭阳正院,直入寝宫。崇祯的周皇后死在里面。有一个美女自称公主,在这里面啼哭。李闯叫把公主带出来。李岩听见,走将入去,把这个美女带到李闯跟前。这个美女,原来不是公主,乃系周娘娘贴身伏侍的一个宫娥,姓费名贵贞。年方十七,看见皇后尽节,佯死不逃。是他的仁义处。今在流贼跟前,冒名公主,是他的智谋。李闯见他满面垂泪,犹如雨打桃花,叫声:“公主不必悲伤,孤把你配与先间进去见你那公子,也不算在人之下。”就叫李岩领去为婚。李岩大喜,上前叩谢,领了假公主,出朝而去。李闯与宋炯商议道:“孤家自入皇城,找寻崇祯皇帝,不见下落。据军师说,昨夜他出皇城。军师可设法找寻,方才放心。”宋炯使李闯传下一道旨意,各门严密盘诘巡缉。不论军民人等,有能将崇祯皇帝,或生身或死尸献出者,赏千金,封万户侯。隐藏不报者,一经发觉,全家诛灭。过期三日不得者,尽将满城之人屠杀。此旨一下,即时传满城中,无人不讲此话,无地不去搜寻。那煤山短墙之外,亦有一段人马,一这搜寻一边讲话。崇祯皇帝在里面听得明白,潜步走到墙边,拉了王承恩道:“你不用在此探听了。你可听外面说,流贼把寡人拿得甚紧,不如挺身出去,任贼或割或杀,免得带累百姓。”说罢,就欲跳出墙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