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爷爷又继续对着扇动着翅膀的黑蛾子说开了:“我忍不住说他几句,可你听他怎么回答我?他说:‘你就知道土里刨食,像蚯蚓似的!现在谁还像你这样?……’老婆子,你听听这是些什么话?还有这个扬扬,上课调皮捣蛋,作业也不完成,这不,今天老师都找上家门来了!我刚才还狠狠揍了他!老婆子,我知道你舍不得打孩子,可我不打能行吗?前天我就想揍他了。你猜他做了什么?他把塆里良成家的南瓜剜开,拉了一泡屎在里面,被良成的女人当场逮住了!你说这娃儿作不作孽?害得我这张老脸不但赔了人家南瓜,还说了不少好话,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呀!调皮捣蛋不说,还嫌我辛辛苦苦做的饭,没有你做的好吃,老婆子……”说到这里,爷爷忽然流下了泪水。
我心里觉得很不好受,因为这全都怪我们惹爷爷伤心了。见爷爷不断抹眼泪,我忽然也冲黑蛾子大叫了一声:“奶奶,我没有说爷爷做的饭不好吃!我以后要听爷爷的话了!”说完以后,泪水就蒙住了我的双眼。我揩了揩眼泪,再去看黑蛾子时,黑蛾子已经从窗户翩翩地飞出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枯了的树枝又是新叶葳蕤,去年收割了的庄稼地又长出了同样茂盛的庄稼。大自然在周而复始,土地也在周而复始。只有人在不断地变化——我又长大了一岁。这天,我放了学回到家里,放下书包,正准备做作业,爷爷手里举了一包像是米花糖似的东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对我说:“扬扬,你看这是什么?”
我一下跳了起来,把爷爷手里的东西抢到了手里,大声说:“米花糖!”
爷爷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米花糖,叫什么……我记不得了,你先尝尝,看是不是米花糖!”
我剥开包装纸,一股浓浓的香味朝我袭来,我的喉咙竟然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咕噜”的响声。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爷爷,然后咬了一口。啊,这是什么东西?一进嘴就全化了!我又咬了一口,才举着包装纸看。我认出了上面的三个字:沙琪玛!其实,后面两个字我只是认的半边,因为老师还没教过这两个字。我大声地念了出来:“沙琪玛!”
爷爷一听,立即拍了拍脑袋笑着说:“哦,对了,是沙琪玛,沙琪玛!”
这时,我才想到一个问题,抬起头问爷爷:“爷爷,这是哪儿来的?”
爷爷摸着胡子,眯缝着眼说:“小崽儿,是小姨买回来的!”
我立即跳了起来:“我小姨?她在哪儿?”
爷爷“呵呵”笑起来,说:“看你个小崽儿急的!我跟你说吧,在你成忠叔那儿!”说完,爷爷又拍了拍我的头说:“小崽儿,你小姨回来结婚了,结了婚要在我们屋后垭口的公路边盖新房子!”
我愣住了:“爷爷,为什么他们到垭口上盖房子,不在对面我们盖房子的地方盖呀?”
爷爷捋了捋他那山羊似的胡须:“这就是你小姨鬼精灵的地方!到对面盖有什么?不过就是交通方便点罢了!而后面的垭口,是连接几个乡的通乡公路,人来人往可比山下多多了!你小姨把房子盖在那里,是想把你成忠叔现在的店开大些,不光卖小百货,还要卖化肥农药种子等。到时候呀,你小姨真成了大老板了!”爷爷抬起头,看着屋顶,他的山羊胡子也跟着翘起来,像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说:“小崽儿,你外婆家出来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我顾不得去想爷爷这话是在贬低我妈妈,还是在赞扬我妈妈。我这时只惦记着小姨的事,所以又急忙问:“爷爷,我小姨开了店,就不会出去打工了,是不是?”
爷爷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一样,故弄玄虚地说:“这要你自己去问小姨!”
我一听,什么也不顾了,撒腿就往成忠叔家里跑。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院子外面的小路两边,嫩绿的野草像是翠绿的头巾,围绕着村庄飘舞。间或有一朵朵美丽的花朵,缀在青翠当中,斑斓绚丽的彩蝶在上面扇动着翅膀。我高兴极了,扭动着身子,双脚踩在柔软的青草上,像是舞蹈着。我觉得不光是我在舞蹈,连面前穿过村庄的小路,也像是身缠花环,扭动着腰肢翩翩而舞。
早在立春前,在床上瘫了好几年的世泉爷爷终于解脱了病魔的纠缠。在埋葬了世泉爷爷后,爷爷回来对我说:“唉,都走得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这边越来越冷清,那边却越来越热闹了!”
我不懂,就好奇地问爷爷:“爷爷,哪边越来越热闹了?”
爷爷眼里露出无奈的神情,说:“还有哪边?你奶奶那边呀!你去数数坟头,才几年时间,就多出了十几座新坟,那边还不热闹?”停了一会儿,爷爷才又说:“死了也好,也好,死了你成忠叔就算熬出头了!”
那段时间,我发现村里人都在忙着帮成忠叔张罗婚事。我在心里,也早就盼望着成忠叔结婚那一天。
我一口气跑到成忠叔的院子里,远远看见小姨坐在一条小凳子上,弯着腰在一个木墩上剁着稻草。她穿了一条很好看的草绿色裙子,拦腰束着一根裙带,头发整齐地披在背后,像一道黑色的瀑布。成忠叔和另外两个被他们请来的帮工,正用铁耙和着稀泥,一边和,一边将小姨剁碎的稻草节搂进稀泥里。我一看,就知道他们要重新给那些破旧的墙壁上一道稀泥。我还在大门口,就冲小姨大喊了一声:“小姨——”
小姨抬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很惊诧的样子,接着就丢下手里的刀,朝我奔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像是不相信地问:“是扬扬吗?是扬扬吗?哎呀,都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说着,小姨一把就将我揽在了怀里,像当初小梅姐一样,将我的头紧紧摁在她饱满的胸脯上。我感到了从小姨身上传过来的令人发烫的体温。我更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和小梅姐一样好闻、像是山茶花一样淡淡的乳汁和体香的气息。但小姨身上的气息又多了一种我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身上闻惯了的汗酸味,这种汗酸味和乳汁及体香混合在一起,有些像这个草长莺飞季节里大地发出的味道,让人感到更加实在和迷醉。
小姨把我的头在她胸脯上摁了很久,差点让我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小姨才松开手,捧起我的脸说:“来,扬扬,让小姨好好看看,好呀,真像你妈!扬扬,小姨问你,你学习怎么样?”
我抬头望着小姨,小姨长得真白,脸上像敷了一层蜂蜜似的。一对大眼睛和弯弯的眉毛,也和我妈一样。她脸上还多了一对酒窝儿,比我妈更好看。我看着她的脸回答说:“好!”
小姨就笑了,说:“你爷爷说你老是调皮呀?”
我脸一下红了,半天才看着地下说:“现在不了。”
小姨叫了起来:“那就好啊,扬扬!”然后她又放轻了语气,抚摩着我的头又继续说:“你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不容易,你在家可要好好学习,这样他们才会放心!”
我点了点头,突然对小姨大声说:“小姨,你真是回来结婚的吗?我听爷爷说你们结婚后,要在我们垭口的公路边修房子,开大店,还说你要当真正的大老板!是不是这样,小姨?”
小姨突然笑了,嘴里甜甜地说:“这个死伯伯死老头,嘴还真长呀!”
“小姨,是不是这样?”我还是缠着小姨要她回答我问题。不但如此,我还接着追问了一句,“小姨,开了店后,你是不是就不出去打工了?”
小姨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她又摸着我的头说:“扬扬,现在八字还没一撇,风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吹,怎么说得准呢!你来,小姨给你看一件东西!”说着,小姨把我拉到了里面屋子。她从一只箱子里取出一套叠得工工整整的衣服,递到我面前说:“来,扬扬,穿上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我接过衣服,是一件雪白的短袖衬衣和一条蓝色的短裤。
小姨把衣服拿过去,一边抖,一边说:“来,过来,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磨蹭着不想过去。小姨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把将我拉了过去,说:“小崽儿,才多大呀?蛋黄都没干,就知道不好意思了?把手抬起来!”说着,小姨几下就脱光了我的衣服,手在我的背上摸了摸,说:“扬扬,你真不爱清洁,你有多久没洗澡了,啊?”
我红着脸说:“爷爷不准我下河洗澡,在家里他也不给我洗!”
小姨在我背上打了一下,说:“这么大了,洗澡还不知道自己洗!”说着,小姨把衣服给我穿上了。然后,小姨又叫我脱裤子,我却死活不愿意脱了。小姨又把我拉到她的膝盖上坐下,三下五除二就给我把裤子扒了下来。我急忙用手去捂住大腿中间的那个玩意儿,小姨先在我的手臂上拍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地对我说:“扬扬,你不把它捂紧些,看它会飞了!”说着,给我穿上裤子,把我放了下来,然后又给我扣上纽扣,抻了抻衣角,围着我的身子看了一遍,才像乐开了花似的拍着我的身子说:“扬扬,你成了一个小帅哥了!”
我挺了挺胸脯,真觉得精神了不少。
小姨像是看不够似的,又在我面前蹲了下来,然后看着我说:“扬扬,现在小姨告诉你为什么给你买衣服?等小姨结婚那天,我要你穿上这身衣服,和妹妹、露露一起送我,你愿意吗?”
我高兴极了:“小姨,我愿意!”
小姨又一把将我揽了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好,扬扬。把衣服脱下来,别弄脏了,啊!你出去玩吧,等会就在这儿吃小姨做的晚饭,然后,陪小姨到你们家睡。”
我急忙问:“小姨,你不和成忠叔睡吗?”
小姨脸上的酒窝儿笑得更圆了,打了我一下说:“小孩子家别乱说!乡下人封建,我和成忠叔还没结婚就睡在一起,别人不说我们?”
我明白了,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好,小姨,今晚上我和你睡!”
吃过晚饭,小姨抱了两件衣服,果然要和我一起到我们家去睡。成忠叔似乎很不愿意的样子,他追到门口,颤抖着喊了小姨一句,小姨就不由自主地站住了。我们回过头去,看见成忠叔眼里冒着两道烈火,小姨顿时就像被成忠叔的烈火点燃了似的,一张脸和红绸子差不多了。小姨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又看了看我,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然后她又抬起眼睛看着成忠叔。他们就这样互相看了一会,我知道他们在用眼睛说话。过了一会儿,小姨像是终于拿定了主意,她对我说:“扬扬,你就在这儿,小姨身上脏了,进去洗一下澡,然后就和你一起到你家里睡!”
我说:“小姨,到我家里也可以洗澡呀!”
“你家里哪里有这儿方便?”小姨摸了摸我的头,“听小姨的话,我一会儿就出来,啊!”
说着,小姨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就往屋里走去了,成忠叔也马上跟在了后边。他们走进去后,就“嘭”地把门关上了,还从里面上了闩。我不知小姨洗澡还要插门干什么,而且成忠叔还跟在她后边。没一时,我听见从里面屋子里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医生给病人拔牙,有点憋闷、压抑,又有点说不出那种痒痒的、有点快感的哼叫。我以为是成忠叔趁小姨洗澡时,在胳肢小姨的痒痒,心里就说:“成忠叔真不害臊,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去看女人洗澡,还胳肢女人的痒痒呢?”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声音没有了。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小姨走了出来,手里仍然抱着衣服。她的脸比先前更红了,仿佛就要淌血。她的身后还是跟着成忠叔。成忠叔的脸也红着,搓着手,嘴微微张着,像是咂巴什么东西的味道,可又说不出是什么的心满意足的样子。小姨回头又望了他一眼,然后才和我一起走了。
走在小姨身边,我仍然闻到她身上有一种很浓的汗味,而且在这种汗味中,还掺和了一种我从没闻到过的说不出的气味。于是我就问:“小姨,你这么快就洗完澡了?”
小姨说:“小孩子别管闲事,快走!”
我又说:“小姨,你没有洗澡!”
小姨像是生气了,说:“小孩子哪儿那么多话?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
见小姨生了气,我真的就不问了。回到家里,爷爷已经在床上躺下了,看样子正在等着我。我一走进屋,就大声对着爷爷的门宣告说:“爷爷,今晚上我不和你睡了,小姨到我们家来了,我和小姨睡妈妈那张床!”
爷爷急忙要起床,这时小姨在外面说:“伯伯,你忙了一天,不用起来了,睡吧!我和扬扬自己知道收拾床铺睡!”
爷爷听了,就在里面答道:“那好,他小姨,也不是外人,你就自己收拾收拾睡吧,啊!”然后又喊着我说:“扬扬,可要好好睡,不要老把腿跷到小姨身上,啊!”我答应了一声,去把爷爷的门关上了。
这时,小姨忽然低声对我说:“扬扬,我要去洗个澡,你帮我看着门,要是爷爷起来上茅厕,你就对他说小姨在洗澡,要是他不起来就算了!”
我马上说:“小姨,我说你没有洗澡吧!要是刚才洗了,怎么现在又洗?”
小姨在我头上打了一下:“真是人小鬼大!我刚才洗了,可我们不是又走了一截路吗?小姨又走出汗来了!”
“你骗我!”我说,“连我都没出汗,你怎么走出汗来了?”
小姨像是被我揭穿了阴谋一样,脸又忽地红了。可是她却说:“你去不去?你不去小姨今后不喜欢你了!”
听了这话,我才马上说:“行,小姨,你去洗吧,我给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