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女人走了,张楚云回到画室,把刚刚弄过的那画瞧了好一阵。那原本是画废了的一张,竟一下有了神韵。那神韵绝不是画笔和墨色能弄出来的。这简直是一次革命性的发现,竟是那么巧合,换了正常情况下,哪个敢把茶水往好端端的画上泼?这样想了一阵,忍不住兴头,又去泡了一杯茶,同样用那瓷杯泡好,依样画葫芦来了一遍,却全无那种效果,当下跌坐在院子里,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只有那女人才能弄出那效果?难道这其中还有另外的玄机?不禁把自己与女人的相识仔细想了一回,觉得真还有些异乎寻常,无缘无故,自己咋有了她的电话?明明教尹老三存的那个苏经理的电话,咋莫名其妙变成了她的?是不是注定要和这个女人合作,才能有那样的妙处?难道这是天意?
这样想过了,就又给严芳打电话。严芳不耐烦地说,哪个一天跟你整那无聊的事,这阵儿客人多呢,我忙得很,哪有功夫跟你扯闲谈?你要是没事,就过来帮我泡茶吧。好不好的又来一个要喝铁观音的,尹老三叫我去买了,老娘用杯子给他泡好,他又说不是这么泡的,竟然一甩手走了!你说这人是不是来捣乱的?张楚云说,你过来一下嘛,要不,我给尹老三说一声。严芳没回答他,却说,你莫说,那铁观音还真是香呢,我把水一冲进去,那香就扑出来了,往鼻子里钻呢!张楚云又说,你过来,我有重要事跟你说,你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去给人泡茶伺候人了!我们合作,我包管你吃香喝辣,一辈子不愁钱花!严芳却笑说,你把我当瓜娃子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不晓得呀?张楚云又说,我不是跟你开环笑,句句是真呢。严芳似乎被他磨缠不过,这才答应过去。就过来给尹老三说,我头晕得想吐,我出去弄点药,下午就不来了。尹老三无奈,只好答应了她。
严芳又回到家里,又把那花茶揣了一包,心里像起了一个蜂房,甜得嗡嗡乱响。推了车出来,却不小心踩了一泡狗屎,差点摔了个仰八叉,气得大声骂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瓜娃子,把你妈的狗老子乱放,要屙就屙到你妈饭碗里嘛!心里觉得格外气闷,自己明明是去撞好运,一出门就碰到狗屎,这不是安心找老娘的晦气呀!边骂边去了一角的水龙头下,冲洗鞋底,嘴里依旧臭骂不息。
这时,恰巧上午碰到的那婆婆从楼道里出来,笑说道,你出门就遇财,不知要碰上啥狗屎运呢,你还骂!严芳听了婆婆说话,就问,真的呀?那婆婆索性走到她面前,瞅了瞅,见四下无人,这才悄悄对她说,有一天,我一出门,也是在这院子里踩了一脚狗屎,你猜后来咋的了?严芳一边在水里蹭着鞋底,一边问,到底咋的了?婆婆更轻了声说,我到超市里去买酱油,明明只给了他五十块钱,他却补了我九十七块,这不赚了五十吗?这还不是见了财呀。严芳说,真的呀,你莫不是逗我高兴哟。婆婆又说,我都七老八十了,哄你这红花妇女做啥?依我说呀,你赶紧去买点啥东西,一定要见财。严芳心里早被婆婆说得通透了,高兴着出来,一路来到张楚云家。
张楚云正在家里眼巴巴的等她,见女人终于来了,忍不住心头的高兴,亲手要给她泡茶,问她喝绿茶还是花茶。女人说,你叫我来就是要喝茶呀,我天天在茶铺里泡,还少茶喝?张楚云说,不忙不忙,先喝了茶慢慢说。严芳就说,那你给我泡杯花茶吧。
喝完了茶,还不见张楚云开口,严芳忍不住问道,你有啥就说,我还忙呢。张楚云却提出要她再泼一回画。严芳心里早料到他会这样,所以才回去特意取了花茶来。当下又照着前面的样子来过一回。
张楚云看得明白,那分明是一张寻常的画作,被女人这么一泼,竟一下出来一种境界,分明的一只乌鸡,一眨眼竟变成了彩凤凰。心里暗暗称奇,也只好彻底认了,就对女人说,我依样画胡芦试过了,还是一团糟。女人一瘪嘴道,你当是那么简单的事呀,你晓得那到底是啥茶?你晓得那茶叶是多少,要多少水泡,要泡多久?再说了,你晓得我往上泼时,心里是咋想的?那叫意念,你难道没听说过意念的作用呀!一席话,说得张楚云云里雾里的,便觉得这女人并不简单,心里的道道多呢。就把女人叫回到画室,叫她喝茶。女人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只等张楚云开口。
这时,张楚云耐不住说,以后你就负责往我的画上泼茶水,我们合作,你再也不用去伺候人了。我画好了,就叫你来泼,我每月给你三千块。严芳心里一动,却撒开了谎,你当我是为了钱才去给人家打工呀,我家里有两套房子出租,每月有好几千块钱进账呢!我老公还是一个包工头,领着一百多号人在外面包工,一年下来也有二三十万,我是怕闲得慌,才去给尹老三打工的。女人说完,又添了几句,你看我这一身穿的戴的,哪样不值个一千两千,我像个靠打工过日子的么?其实她这一身打头,多半都是尹老三买给她的。至于她那老公,早被关了进去,原本是一家厂里的工人,下岗后,成天泡在麻将桌上,输了钱,就伙同几个闲人,摸黑到城外去偷了变压器,掏了里面的铜丝卖钱,却久走夜路撞了鬼,有天夜里,被守株待兔的公安抓了个正着,都关进去好几年了。
严芳欺张楚云不知底细,编了一套鬼话,竟让张楚云信了,真把她当一个有钱的女人看了。于是说,多一些钱也不是坏事嘛!这样吧,我每月给你五千,我也不让你天天来,需要泼茶水了,你再来,咋样?严芳心里忍不住一阵狂跳,想不到真还有这样的好事,只往那画上泼一泼茶水,就能挣这么多钱呀,五千块呢!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竟然成真的了,便想起一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好事天天有,今年到我家。又想起刚刚在院子里踩的那泡狗屎,竟然真的交了好运。那婆婆踩了狗屎,凭白无故,人家多找了她五十块钱,自己踩了狗屎,每月要挣五千块了,真是撞了天大的好运!当时就说,好吧,我答应你。说着脸上忍不住有了一层笑,看上去格外幸福妩媚。
张楚云见女人答应下来,忍不住搓了一个响指,又见女人笑得妩媚,加上那一身有滋有味的好肉,心里早痒得难受,就拿了女人手里的杯子,给她添水,却趁着把杯子递回到女人手里时,将她那手捉了。严芳是个经惯了风月的妙人儿,也要更紧地拴住这姓张的,就顺势抛了个媚眼给他,早把那张楚云迷了个筋酥骨软。女人娇声娇气地说,是不是还要老娘兼做你的情人呀?张楚云已顾不得说话,拿过女人手里的杯子,放到身后的画案上,就动手摸她,露出一脸的颠狂像。
刚过了颠峰,听得有人开门,吓得严芳面如土色。张楚云却丝毫不乱地摸了她的脸说,你莫慌,我们是一个卖柴,一个买柴,一个不管一个,我出去看看。说着,扣好衣裤,出去了。听得外边张楚云的女人说,老娘回来拿钱,他妈的撞到霉鬼了,不到一场,输了两千,不捞回来想不过!片刻后,又听女人说道,难怪老娘手霉呢,你在屋里干好事呀,你给老娘能不能轻点搞呀,整那么大动静,不怕人家听见了?
唬得严芳差点背过气去。等那女人走了,张楚云又回到画室,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严芳坐在椅子里,犹自回不过神来。
张楚云动手收拾地上的茶水,把那没摔烂的瓷杯拣起来,又把地上的茶叶和茉莉都扫了,却擦不尽茶水留下的痕迹,留下一团隐隐的渍印,像一泡尿。
忽听外边传来一句问话,有人吗?
严芳一惊,惶惶地说,来人了。
张楚云笑道,是隔壁那家人养的八哥。
两人不再说话。
屋子里满是花茶的香气,幽幽的。